“此一时彼一时,第一次出征的兵士,难免有些心神不定,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太阳底下练刀。”
她那是想引你看她。
罗松看祝逢春一心护她,掣出腰刀,对唐越道:“既是心神不定,多练练便好,唐姑娘,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比试?”
唐越握紧腰刀,看祝逢春一眼,见她点头,道:“那便请罗小将军赐教。”
腰刀掣出,唐越直向罗松砍去,罗松举刀格挡,两人一来一往,一进一退,两口镔铁腰刀乱雪般飞舞,四条通肩猿臂风柳般摇摆,一个初生牛犊逞血气,敢与猛虎角力;一个久战将军倚技艺,偏向江头搅浪。
上次切磋,她不过二十合便败在罗松刀下,而今重整旗鼓,竟有几分越战越勇之感。斗五十余合,头顶骄阳愈烈,心间野火愈炽,似有汗水蒙了双眼,又似妖邪缠了魂灵,她瞥得面前人影幢幢,估着心口所在,一刀向前斩去。
“唐越!”
随着一句大喊,一声脆响,一把刀抵住她的刀刃,将她生生震退了两步。她甫一站稳,便听到罗松怒吼:“切磋罢了!你做什么杀我!我须不曾惹你!”
“我……”
她握紧腰刀,直直看着面前两人,许久说不出话。祝逢春叹了口气,轻轻夺过她的腰刀,扶她坐到树下,喂她吃了一粒解暑药,头也不回道:“我不是拦住了么,她初学刀法,老师又是俞指挥,压不住杀气合乎情理。”
“连杀气都压不住,为何要与人切磋,再者说,上个月同她切磋,也不见她杀气外泄,换了个地方,便要向伙伴落刀不成?”
“你少说两句。”
祝逢春蹲下身,取下葫芦递给她,她饮了两口白酒,咽下那粒苦药,脸色煞白,额上手上汗出如浆,她将她拢进怀里,拍了半晌,听她一连喃了几遍:“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祝逢春揉揉她的头发,道:“上回你收不住杀气,我当你是第一次见血,被激出了嗔性,这次是为什么,我若没有记错,你和罗松从未有过冲突。”
嗔性也好,杀气也好,皆是兵士必需之物,可若是不能收放自如,轻则违背军令,重则伤及伙伴。
今番尚未开战,犹可问清缘由,着实不能避免,亦可将她留在身边,若是等战鼓擂响,等她在沙场做出什么大事,即便后悔也无可挽回。
“我……”
唐越抱住两腿,把头埋进两膝。她不知自己是何情况,只是头昏脑涨,急切要鲜血清心明目,至于向罗小将军挥刀,一来是正同他切磋,二来是……
她瞥逢春一眼,复又垂下头去。
从小到大,身侧女友,凡有嫁人者,皆会同她疏远。疏远也便罢了,在夫家时,她们处处皆看夫君眼色,一言一行,皆不能自主。
她知道逢春不至落入此境,她有祝帅那样的好父亲,愿意供她修习武艺,教她研读韬略。她如今一十五岁,祝帅也不曾逼她嫁人,反倒送她进了军营,要她在英魂埋骨之处大放异彩,继承祝殿帅的遗志。
可她还是会害怕,祝殿帅名高天下又如何,还不是遭人背叛战死沙场?逢春引来这许多男子,他们钦慕东风,追随东风,依恋东风,乍一看皆是好的。
可世间情爱,大多私欲先行。母亲爱她,要她勤学女红,不许她舞刀弄枪,怕她野了心,寻不到愿意要她的男子;父亲爱她,要她检点言行,不许她做分外之事,为她寻了高门大户,说她只要乖乖出嫁便能享一生荣华;郎君爱她,要她温柔贤淑,不许她外出行走,为她备了八抬大轿凤冠霞帔,要她择吉日入门,拜会泰山时,又辗转寻到她面前,揽了她的腰,说他爱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