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姚鹿拉开车门下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深一直看着姚鹿,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那一刻,他仿佛穿越回八年前的旧时光中,少年姚鹿推着自行车,红着眼睛,就像现在这样,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小区。
乖鹿……你能回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当日下午,姚鹿带着姚母进了ICU,看望了姚父。
虽然昏迷不醒,母子二人守在旁边,哭着跟姚父说话,他竟有了反应,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二十多天后,距离春节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姚鹿的爸爸没有抗争过死神,在昏迷中撒手人寰,没有熬过这个年。
林深以朋友的身份,全程参与筹办了姚父的葬礼。
事实上,大部分的事都是他安排的。姚鹿离乡多年,根本不熟悉家乡本地的安葬风俗,林深把葬礼安排得面面俱到,没有一丝疏漏。
在医院太平间放置两日后,姚父的遗体被送到殡仪馆,供亲朋好友瞻仰后,即刻火化。
最后送别的时候,所有到场的亲朋好友围成一圈,从姚父的遗体面前逐一经过,向他作最后的道别。
有人唏嘘,有人小声啜泣,也有人痛哭流涕……
按照本地习俗,简操简办,姚鹿也没有批重孝,只是带条白头带,穿身全黑的衣服,胳膊上带着孝,红着眼睛站在一旁。
姚母则被搀扶着坐在一旁。她的泪水早已哭干,一脸麻木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的水晶棺里。
瞻仰结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开始进行最后一项仪式,给逝者开五感,随后逝者将被送去火化。
工作人员打开水晶棺,姚母跟着站起来,姚鹿的情绪也波动起来。他颤抖着往前一步,注视着安详地躺在水晶棺中的父亲。
“一开眼——!愿往生者看清黄泉路,黄泉路上莫回头——!”
工作人员一边朗声吟诵,一边用干净的布,蘸着酒,擦拭着姚父紧闭的双眼。
“二开耳——!愿往生者听见孟婆言,奈何桥过入轮回——!”
念到这,姚鹿瞬间就崩溃了。
从姚父走的那一天起,姚鹿其实每天过得都像做梦。
虽然表面上,姚鹿已经接受爸爸去世的事实,但在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爸爸就在身边,一切都是个梦。
这几天,姚鹿恍恍惚惚,时清醒时迷茫,然而就在这一刻,工作人员那玄幻的声音,玄幻的操作,突然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他的爸爸!姚刚!已经永永远远地离他而去!他将永世不能再见爸爸一面!
姚鹿泪如泉涌,忽然腿就软了,旋即便要瘫倒在地,一旁盯着他的林深,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捞起来,拖着他的腰,低声道:“坚持!不要这样!”
姚鹿脑袋里嗡嗡嗡,工作人员随后喊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是隐约看到,工作人员又擦了他爸爸的鼻子,嘴巴,和额头,之后,姚父的遗体被拉去火化。
火葬场是直面死亡的前线。在这里,你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不可抗力,以及世间万物,皆有尽头的自然规律。
譬如姚父,随着一缕青烟,顷刻间化成一捧白灰,继而尘归尘,土归土。
葬礼结束后,姚鹿跟徐泽请了几天假,在家陪姚母。
姚母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可能是姚父在ICU昏迷了二十多天的缘故吧,母子二人早已有了心里准备,除了殡仪馆那天崩溃一次外,他们已然平静地接受了亲人离世的这个事实。
明天姚鹿要去上班了,他已经请了太多天的假。徐泽不但没有抱怨和不满,还鼓励他多陪自己的母亲,安慰他公司那边有小田撑着,让他放心。
姚鹿心里十分愧疚,他知道这里有很大成分是林深的缘故。可是林深跟徐泽的兄弟情,是他们二人的事,自己拿了徐泽的工资,就要尽职尽力,所以他决定,明天务必返岗上班。
“鹿鹿,妈问你个事。”午饭的时候,姚母问道。
“什么事?”姚鹿咽下口里的饭问道。
“嗯……”放下碗筷,姚母想了想措辞,问:“帮我们筹办你爸葬礼的那个男的,你说是你朋友的那个小林,他……全名叫什么?”
姚鹿闻言,身体一僵,举着筷子停在空中,犹豫片刻,小声道:“全名,林深……”
姚母:“……………”
“他……就是林深?”姚母其实早已有所怀疑,随即委婉地问道:“你跟他,嗯……又恢复联系了?”
“对,妈。”姚鹿干脆放下筷子,沉声道:“去年同学聚会,我跟他偶然间相遇了,然后就一直保持联系。”
“你们……”姚母艰难道,“现在,关系很好?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