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上,天阔云舒。
转眼翻过新一月头。
待平怀瑱重入朝堂参政时,监管江湖流派一事已落权刘尹之手。
朝中形势分明,近半数大臣极力举荐刘尹,其中尤以刑部为重,道刑部主掌刑法政令,以正万民,故宜监理各江湖散流,而刘尹身为一部之首,自有资质担此重责。
陈知鹤不敌刘尹势众,不知为何贯来投气诸友皆不予支持,徒然自荐,最终败下阵来。
平怀瑱事后闻听那日情景,自觉尽在掌握,刘尹已踏入局中,便予之耐性,且候时日。
额角伤痕渐日结了痂。
李清珏一日六回每每亲替太子换药,从不假手于人,眼见着夏意愈转浓,总算安了少许心,不再担忧那剑伤会否化脓感染。然其狰狞之貌怕再难改,实因伤口过深,太医亦道太子容貌不易复初,恐留痕一世。
平怀瑱未被伤着要害之处,便觉皮相受损不过区区小事,青山未毁,来日路长。
但李清珏却不同。
李清珏揣着几重恨意与后怕,时常陷于沉思之中,面色郁郁不欢,墨黑双瞳凝作无底深渊。那暗渊之底又似有火光,团团簇簇,灼烧天地万物,间或夹杂着刺耳怪声,时如凄厉呼喊,时如雷震飓风。
李清珏在这火光里渐渐瞧清楚一张又一张人面,有他从前至亲,亦有刻骨仇敌,悲伤、绝望、愤懑、冷漠、残忍……一面一面,闪烁于身前,而待他探出手去,又一个也留不住,一个也挥不散。
他崩溃至极,喉里梗着一块硬石,不上不下,折磨经久才沉喘出声。
惶然睁眼,原是一晌噩梦。
身侧之人被他扰醒,平怀瑱撑肘支着身子,一动不动地默声守着,好一会儿伴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躺下,再度揽他入怀,倾近了细吻到他面上,自额间到唇角,温柔予以安抚。
李清珏闭着双眼不语,手指微不可查地颤着,很久之后似有若无地唤了声“平怀瑱”。
从前不曾听他这般唤过名姓,此时微弱气音毫无预兆地落入耳廊,令平怀瑱百感交集,最为清晰之感便是痛惜。
平怀瑱离他寸许,暗夜中借廊外清光望着他,手掌抚在颈上摩挲,罢了又将他拥住,只怕不够用力,恨不能狠狠嵌入骨中……
京中恰逢七月七。
天明之后,平怀瑱借前往赵府与舅舅议事之由,于宫外逗留整日,心中所想无他,不过是将李清珏带出那座压抑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