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的话他也侧过头来,目光刚好与我对上,只一瞬他又转开眼去。
“你怎么想起来收个凡人做徒弟?”事实上这个问题我一直令我颇为好奇,他他三十多万年未曾受过徒弟,却忽然破天荒的收了个女徒,真不知这萧绾有些什么不同之处。
“我遇到她的时候,因她两天没吃饭,偷了几个包子,被揍得不轻,却是忍着一滴泪没掉,有些……”他停了一下,接着道:“有些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我晃了晃手中的坛子,就这么一会儿已是被我喝得一滴不剩,便伸手拿了他手中那坛。
我不满道:“那你为啥给她起名叫萧绾?”我觉得叫什么绾都好,张绾李绾赵绾,就是不能叫萧绾,至于为什么,我不清楚。
他一愣,而后眸色暗了下来:“她没有名字,便随我姓萧,懒得起了。”
我心知事实绝非如此,可他既不愿回答,我打也打不过他,再问亦是无用。见他又拿了跟棍子在一旁掏着。
“还有?”我身长了脖子。
他低着头,一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下了面颊:“还有两罐,一并挖了给你吧。”
他这样说我倒是高兴,不一会儿便放了两罐在我面前。
一时沉默,只闻见秋风吹过的刷刷声,和间歇的几声鸟语虫鸣。
我记得从前他话并不会这样少,偶尔也会同我说笑,我竟不记得他是从何时开始如此少言寡语的。
“你可还记得我前些年带你去看花魁?”见他有些茫然,我又解释到:“那个弹琴的男花魁。”
洛华点点头,我又道:“你可知我带你去做什么?”
他淡淡道:“不知。”
我想起之前的乌龙,忍不住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从前以为你与夜垣皆是断袖,便轮番带你二人下凡去寻良人。”
洛华眼中有些许震惊,又有些鄙视,“你后来又如何知道真相的?”
我脸上的笑意忽然定格,这算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支支吾吾道:“我也是今日刚知道。”
他剑眉微挑,似在询问。
“我……他今日自己同我说的,他不曾喜欢男人。”
洛华凝视前方,也不知他视线最终汇聚在了哪里,许久,他才开口道:“夜垣,堪称良配。”
你觉得是良配你上啊!我猛的转头看他,他的侧脸映着远处的翠竹,好看得不像话,可嘴里吐出的言语却是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夜垣待你之心,数万年如一日,你若同他一起,应是不需要担心些什么。”
我“蹭”的一下站起,内心不悦,却反而笑着说:“你如今是在帮忙做说客?我同他如何何时需要你来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那个徒弟吧。”
此话一出我自己便愣住,这已是今日我第几次提他的徒弟了?我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她?
洛华抬头看着我,他双颊微红,已沾染了些许醉意,双眸是沉静的黑,深如炼狱,只一眼,我便像是被吸了进去。
“还喝吗?”他提起一坛酒。
我缓了缓心神,犹豫再三却还是坐下,就着桃酿思考着方才心中那几个困惑,暮色渐暗,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那年我辞别了陆洲眠回了九重天,一路上想着我须得准备些什么嫁妆才好,还未曾见到太上老君,便被洛华抓去了青崖山,彼时我已然忘了历劫之事,只记得他将我困了三天后天雷便来了,整整一百零八道,比飞升上神时的九九归一八十一道还要多上二十七道。
劈得我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不知扛了多少道后便晕了过去,只因我自飞升上神以来疏于修炼,那天雷很是厉害,劈得又有些伤了根基。
我本想去找陆洲眠,他却搬出了女娲娘娘,说娘娘她允我胡闹可以,可万不能疏于修炼,此次历劫险些未成,须得在青崖山的两极洞中好好修炼。
我哪里肯听,可我身体终究是没能撑住,那一入定便是三十年。
等我找下凡去,院子已不是院子,房屋变成了朽木,厨房的水缸破成了几块,只余了几棵桃树在杂草中迎风而动。
我唤来了土地老儿,他说早些年陆洲眠还在此等着,过了几年后却收拾包袱走了,走之前他说:“若有山神,请转告阿畹,我将她最喜欢的酒埋在了桃树下。”
那时,我也是如洛华一般用一根棍子慢慢的掏着,整整七坛,每个坛子上都刻着一个日期和一排小字。
崇德一十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吾妻何时归矣?
崇德一十四年三月二十一日,吾妻何时归矣?
崇德一十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吾妻何时归矣?
……
崇德一十九年三月二十一日,阿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