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示意,聂思远便替他问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死因是什么?”陈三火低声道:“不知道。”他见聂思远和封琰脸上都露出不满的神色,无奈地摊了摊手。“仵作不敢靠近,只是简单的查看,说不像是受伤或者中毒,尸体内脏似乎也还完好,就像是意外猝死。”说完后,他似乎犹豫了下,又低声解释道:“他说这些孩子死的不正常,怨气极重,所以要放在太阳下暴晒,待怨气散了再用火烧掉。”无言叹了口气,转着佛珠低低念了一段经文,随即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那堆小小的尸体,仔细地检查起来。片刻之后,他神色凝重地抬起头,冲着聂思远等人摇了摇头,比划着让陈三火将那些尸身找个尸身收敛起来。陈三火原本是不愿意的,毕竟这么多死孩子,停尸房根本就放不下去,若是放在其他房间,那以后还住不住人了?只是无言态度坚决,陈三火没办法,只能让人先将柴房腾出来,将尸体暂时放在那里。“你怎么看?”聂思远低声问封琰,他可不信这些小孩都是猝死。封琰若有所思,片刻后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几分难以觉察的漠然和讽刺。他刚想说什么,不过最后又将话咽了下去。“不知道。”要是他说了实话,就怕这人又像以前那样认为他冷血无情,总是把别人往最坏了想。反正以前他说话聂思远都不爱听,现在还是闭嘴好了。“不知道?”聂思远自然看出他有所猜测,却不肯说,想着这狗东西不知道藏着掖着瞒了他多少事情,神色顿时冷了不少。封琰见他瞪着自己,语气也十分恶劣:“大公子在幽兰驿的时候算无遗策,分析的头头是道,这种事情问我干什么?”聂思远皱眉,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脾气,好像自从下了马车,封琰情绪就有些不太对劲。封琰漠然地看着陈三火满脸嫌弃地找人将一句句婴儿尸体敛到简陋的柴房里,突然问他:“你要管吗?”聂思远死死地攥紧拳头,没有说话。理智告诉他,此地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他应该尽快去销金楼寻找百里河所要找的图纸。可一张张稚嫩面容就摆在他眼前,原本应该鲜活灵动的生命现在死气沉沉,像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聂思远不想多管闲事,却也见不得有人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许是之前在客栈之中被无言大师为陌生老者超度的一幕震撼,让他本该冷透的血液再次泛起久违的躁动。聂思远紧紧地咬着牙,目光阴沉冰冷,声音却无比坚定。“此事我管定了。”对于聂思远的回答,封琰既意外也不意外。这人很久以前便是享誉江湖行侠仗义的少年侠客,只可惜最后毁在了他的手里,也让无数人扼腕叹惋。意外的是这位小家主哪怕被伤透了心,冷透了血,此时武功尽毁满身伤病,竟然还想再次出手。不意外的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明月悬天,光洒九州。封琰眼底微亮,自从聂思远在沧海门前血染长阶,他便以为再也见不到曾经的那个人了。事实是虽被天下尽负,他心中的这团光也从未熄灭。他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恨不得直接将人抱住,可没等他动作,就听到聂思远问出了一句让他很诧异的话。聂思远眉眼阴沉,盯着陈三火,似乎意有所指。“你们这是不是特别在意生男孩?”如此多的婴儿尸体,绝不可能是正常死亡,若是当地人十分重男轻女,倒是有可能是他们主动遗弃了女婴。若是以前,聂思远绝不会将人性想的如此之恶,可他已亲身经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天真。对他的话,封琰露出意外的神色,随即抿着唇,悄悄地低下了头,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焦躁莫名散去不少。陈三火有些奇怪聂思远为什么这样问,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是很看重啊,哪家不想多生几个男孩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呢。”聂思远指尖倏地绷紧,就连无言大师都将目光转了过来。“有多看重?”陈三火更奇怪了,“还能有多看重?若是家里妇人有了身孕,便会去庙里求拜希望是个男孩,也没其他的了,就算是在中原,每门每户不也是如此吗?”聂思远皱紧眉,没说话,就见陈三火不在意地笑了下。“中原人求送子观音,可不保证送来的是男是女,我们这因为有银娘娘保佑,所以其实也不算特别在意。”“银娘娘?”见这几个人都是满脸疑惑的神色,陈三火耐心解释着。“你们外乡人不知道也正常,我们西南这片地区不少人间都信奉七宝村传下来的银娘娘,就在莲花山脉那,若是孕妇诚心求拜,十里有九会生个男孩,极为灵验。”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听说我娘生我的时候也去求过,所以陆续生了我们哥三个,但是我两个弟弟身子都不好,很早就夭折了,如今家里也只剩我一个。”聂思远眉头紧锁,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听陈三火这话的意思,当地人生男孩的概率也极高,先不说是不是那个银娘娘真的灵验,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确实没必要遗弃这些女婴。无言大师听了半晌,最后又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向了柴房,准备为那些孩子诵经祈福,进行超度。“也许我猜的不对。”面对着毫无线索的困境,聂思远有些失落,“还是得莲花山看看。”封琰低低地嗯了一声,让阿星去客栈将马车赶过来,将他这副模样,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也未必全猜错了。”聂思远诧异地抬起头,就见他低声道:“女子生育,官府户籍必有登记造册,这么多死婴凭空出现,县衙内却没有任何记录,此事”他话没说完,聂思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此事也可能与官府有关。很快阿星将马车赶了过来,聂思远三人也没在小俞县太多逗留,继续前往原本的目的地琼州。无言大师则留了下来,继续为那些死婴超度祈福。陈三火本就是琼州府的官差,在交代好小俞县到事情后,也要回去汇报情况,正好与他们一路。几个人在天黑前终于赶到了琼州,封琰说要去查关越的下落,一到地方就没了人影,陈三火也自行回了府衙。聂思远与阿星先在客栈中安顿下来,他坐下后便一直看着跳动的烛火发呆,阿星将饭菜端到了桌上。“公子还在想白天的事情?”平日里因为封琰寸步不离,阿星虽喜欢着这位聂家大公子,却不敢靠的太近,此时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聂思远回过身,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不由得笑了笑。“这几日劳烦你辛苦赶车,怎么还不休息?”阿星将碗筷递给他,撇了撇嘴。“我可不敢休息,封教主武功高强,出来都不带下属,却不记得大公子不会武功,身体病弱,直接把你一个人扔在客栈里,我得保护你。”聂思远接过东西,有些诧异。他以前并不认识阿星,第一次见他还是封琰把明宫穹顶砸了之后,这小孩跟百里河一起从上面掉在他们面前。不过阿星倒是对他莫名亲近。“我之前就想问,在成婚那日,你哭什么?”阿星没说话,神情有些难过,聂思远见他不想说,也没逼迫,开始闷头扒饭。许久之后才听到他小声地说道:“就是不想看你和封琰成婚。”聂思远中午就没吃饱,尝着阿星送过来的糖醋里脊十分不错,干脆直接拨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