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夜总会的台柱子嘛!”话里的讥诮与鄙夷毫不掩饰。香雪欣并没有生气,因为,早就儿犯不着为这样的女人生气,这么多年来,她恨过这个老女人,她生浩浩躺在冰凉手术台上,椎心刺骨时,她就发誓要把那种痛苦全部奉还给这个老女人,可是,如今,她才知道,她不能,因为,她是她最爱男人的母亲,江萧的母亲。
“是,伯母,你没有记错。”香雪欣嫣然一笑,扯唇幽幽又道:“伯母,当初你千方百计让我离开江萧,其目的是让江萧能有一个大好的前程,能娶到你心目中理想的媳妇,然而,今天,你的愿望实现了么?”
她的笑棉里藏针,狭长的水眸荡漾起敛艳的波光。
这话踩到了江夫人苏利的痛处,是的,当初,她耍尽了阴谋,让江萧与香雪欣迫不得已分离,然而,她并没有能如愿以偿,她的儿子江萧死也不娶沈雨蓉,现在,居然娶了一个地位低下,从贫民窟中走出的灰姑娘,啥好处都没捞到不说,还处处为她添麻烦。
见苏利沉默不语,垂下眼帘,香雪欣继而又补了一句:“伯母,我知道江萧现在的妻子叫林静倁吧!听说,她前段时间深更半夜与旧情人约会,还让你失去了宝贝的孙子?”
家丑不可外扬,苏利是上流社会的贵妇,平常虽然脾气怪了一点,性格扭曲了一点,可是,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再说,不管静知有没有偷人,但,她毕竟是江萧明媒正娶的妻子,目前是她的儿媳妇,江萧的那句说得很对,如果静知出了轨,她们江家脸上也无光,她不可能允许别人拿着这种事情出来乱说,那是打她江家,打她苏利的脸。
“没有的事儿,香雪欣,静知是贫民老百姓的女儿这不错,可是,她为人处事很好,很坚强,很孝顺,最重要的是江萧爱她,我们江家所有的人也就爱屋及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掉了,那又怎么样?她们夫妻那么恩爱,我相信过不了多长时间,江萧就会让她再给我怀一个孙儿的。”
“怎么?嫉妒了。”苏利说完这番话,斜着眼睛看向这个居心叵测的坏女人,当初勾引了江萧叛逆父母,如今,还要破坏江萧的家庭不成?
“嫉妒?用得着吗?”香雪欣怪笑了两声,眼角划过一缕诡光。“伯母,不,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妈。”
“喂。”苏利见这个姓香的女人越说越不象话,语气严厉地质问:“你叫谁妈?我可当不起你这种舞小姐的妈。”
“你是我儿子的奶奶,难道我不应该叫你妈吗?”香雪欣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什么?江夫人一惊,她是香雪欣儿子的奶奶,也就是说,她为江萧生了一下孩子吗?不可能,她在心中断然肯定,因为,据她知晓,江萧与这个女人分开的时候,这个女人并没有怀孕。
香雪欣见这个老女人一脸惊诧,似乎被自己搞得一头雾水,冷笑两声后,她为老女人解了谜团。
“也许,江萧还没告诉你,他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吧?”
“你以为我会相信?香雪欣,即使是你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我也不会相信是萧儿的,你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恐怕是孩子是哪个男人的种都不知道吧!”
江夫人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种烟花之地出身的女人,总觉得她满身的污秽,瞧了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她对于江萧来说,就是一团烂泥,而她儿子可是尊贵的王子。
香雪欣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不过,听了江夫人这几句讥诮的谩骂,她的心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当年,这个可恶的老女人就是这样骂她的,说她就连是死了成了一堆烂泥,也只配供她高贵的儿子踩在脚底,老女人不仅贱踏了她的尊严,还贱踏了她的人生,要不然,她与江萧也不可能分开这么多年。
“我尊敬你是江萧的母亲,所以,唤你一声伯母,也许你更不相信,当年红遍了香港铜锣湾的舞女会是地地道道的处女一枚,江伯母,我父亲得了肝癌,当年的我不过十八岁,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去死,为了父亲的命,我把自己卖进了夜总会,尽管如此,可我并不觉得比别人矮了一截,甚至于,我还觉得自己比谁都高贵,因为,我靠我自己救活了父亲的命,在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你的儿子不止一次挽救了我的初次,最后杀死了那个吴硕的青帮老大,也许,在你看来,他是年少轻狂执迷不悟,可是,爱上一个舞女,他并没有错,不遵从你们长辈了的决定娶妻,他也没有错,在指责我的同时,你为什么没有仔细地想一想?或许,你们绑在他身上的枷锁才导致了他一次又一次奔向了我,其实,是你们把他推向我怀抱的,我接受你五十万的当天,就已经怀上了江萧的孩子,孩子生下来了,都已经四岁了,其实,我不想告诉你这些,只是,我觉得‘浩浩’真的很可爱,他整天嚷着要爸爸,我无法狠心将他一直捆帮在自己身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把他回来交给你们抚养,他毕竟是江家的骨肉。”
江夫人听了香雪欣一席话,一对眼睛眨也不眨,她深思着香雪欣这番话的可信度,她说在香港夜总会做了舞女,做了三年的舞女居然还是处女,而且,是江萧一直在保护着她,她还说,她逼迫她离开的那天,她就已经怀了江萧的孩子。
这些话可都是真的?她没有问出口,只是张着一对难以质信的大眼睛,香雪欣也是人精,几乎能揣摸江夫人此时的心里,忽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个孙子,是人都接受不了,几天前,她告诉江萧的时候,那男人狠不得将她剁了,因为,浩浩的存在直接危胁到了他与林静知的婚姻,其实,她很想知道,如果林静知那个女人知道了江萧还有一个四岁大的儿子,会是什么表情与感觉呢?震惊,痛苦,心碎,这些应该都有吧!
“别怀疑,伯母,我很爱江萧,所以,我的身子只给了江萧,而且,至始至终,江萧也是我生命里唯一存在的男人。”
江夫人半信半疑,面情僵凝了半晌,这才幽幽询问出:“那孩子在哪里?”
“在美国,四岁了。”她从手提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江夫人,江夫人接过照片,视线落到照片上那张小男孩脸蛋上的时候,心脏猛烈地急剧收缩,照片上的男孩几乎与江萧小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天啊!原来,不用做什么DNA鉴定,她几乎就能肯定这个小子是江萧的儿子,是她的孙子,原来,江家早已有了嫡孙,只是一直都不知道,他存在于世界的西方,另一片天空里默默地成长了四个年头,四年了,香雪欣一个女人家带着一个儿子,一个私生子过了漫长的四个年头,是个女人都不到。
“能不能让我……见见他。”江萧三十一岁了,她早就期盼着他能够成家立业,都说皇旁爱长子,百姓爱幼儿,相比较江漠而言,她给江萧的爱的确要多一些。她一直都希望江萧能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江萧一直都不肯结婚,她都怕自己进了黄土也还看不到自己的孙儿,没想到,呵呵!是上苍垂怜她的盼孙心切吧!五年前,是她摇舞扬威赶走了香雪欣,这个女人不记她仇,反而为江萧生了这么一个漂亮帅气的儿子,她真的要好好地感谢她。
“去把他接过来。”江夫人翻看着手中的照片,简直是爱不释手,看着照片上这个粉嫩的娃儿,她仿若就看到了当年的江萧,当年,江家落难之时,她把江萧寄养在了乡下一个穷亲戚家,两个月后,她骑着自行车去接孩子,刚走到门口,江萧就迎了出来,那时候的江萧不过才三岁,圆圆的小脸,白皙的小脸蛋全是尘灰,他与农村的小伙伴们儿玩捏泥娃娃,听到有人给他说妈妈来接他了,他拿着一个泥娃娃就奔了出来,张着粉嫩的小嘴喊了一声“妈妈。”然后,泥娃娃从手中滑落,他就地打了一个滚儿,就是那个滚儿让苏利的眼泪一下子就刷刷流了下来,她抱住了儿子沾满泥灰的小身子,喉头象堵了一千吨棉花,一句话也说不来。
这张照片上的孩子就如当年的江萧,看到这张照片,让她回忆起了那段艰难的岁月,所以,她真的迫不急待想见到这个孩子了。
“伯母,如果你想见浩浩,我可以马上让人把他送过来。”
香雪欣见不费吹之力就收服了这个可恶的老太婆,心中一阵暗喜,即刻掏出手机拔了一个越洋长途。
第二天下午,江夫人见到了长得与江萧阔似的小男孩,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惊诧地瞠大了双眼,天啊!真是太像了,她不会再怀疑了,这孩子绝对是她江家的种,她抱着孩子,亲昵地唤了无数声,那感觉就象是抱着当年孩童时代的江萧。
“浩浩,叫奶奶。”香雪欣教儿子要有礼貌,江浩浩很听话,乌黑的眼睛凝望着抱着自己猛亲的老太太,脆生生唤了一声:“奶奶。”
“嗯,嗯。”江夫人连连应着,兴高彩烈将江浩浩带回了家,她们回去的时候,静知正坐在客厅里摆乱着一瓶花,是紫菊刚才去院子剪回来的腊梅,大清晨,她还没起床,紫菊就如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告诉她,院子里的腊梅花盛开了,十分娇艳,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想与她一起去采摘几束回来,放到瓶子里,让花香四溢在房间里,因为,花期只有一季,据说,以前,江老夫人每年腊梅花盛开之际,她都会去院子亲手摘几束回来点缀卧室,这两年病了,那份儿附庸风雅的心情没了,静知想讨奶奶欢心,所以,就让紫菊去摘回来,亲手插到青花瓷瓶里,预备给奶奶送去房里,恰在这时,江夫人就带着香雪欣两母子回来了。
看到香雪欣那张精心描绘的容颜,静知先是一怔,然后,当她的眸光滑到了香雪欣手中牵着的小男孩时,心跳莫名地漏掉了半拍,她摆弄着花枝的玉手停在了花朵上,腊梅朵上滴淌的露珠沿着她的晶莹的指尖滑过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地浸入心里,让她的心口一片冰凉。
因为,那孩子的五官与某个人太相似了,静知感觉自己神经末梢都崩得死紧。
“静知,这是雪欣为江萧生的儿子,叫江浩浩,都四岁了。”江夫人心情愉悦,也没管这件事媳妇能不能接受,总之,她是乐坏了,她的孙儿都四岁了,她真的太高兴了。
骤然间,身体里崩起的无数根弦被人一下子用力拉断,她似乎听到了弦崩断的悲惨声音。
墙推挖倾也难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感觉,江萧不仅背叛了她,原来,她与这个香雪欣一直都有联系,而且,儿子都已经四岁了,那么,她算什么呢?
她很想离开,因为,她不想看到香雪欣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更不想面对江萧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实。
可是,脚下象灌了铅,沉重到她提不起步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