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挣扎得痛苦的时候,花梦突然挣脱他的臂弯,坐到了旁边去。
莫三刀怀中一空,心猛地沉下,看向花梦,张口结舌。
花梦垂落眼睫,并不看他,沉默半晌,开口道:“莫少侠不去看那洪州都督家中的三彩釉陶三花马了吗?”
莫三刀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花梦在揶揄他拒绝她,又还要来救她,所以故意拿当初他说来洪州看三花马的事质问、讽刺。想到这里,他心里涌起一丝无力感,后退一步,在案前坐下,道:“你身陷险境,我难辞其咎。”
花梦脸上神情淡然,心里却阵阵地泛着苦味:“你之前对我的好,也只是因为‘难辞其咎’,是吗?”
莫三刀皱眉:“什么意思?”
花梦道:“你从小照顾你师妹,知道怎么样保护女人,疼爱女人,也习惯了保护、疼爱她们,所以,每次我伤心、遇险,你都会本能地对我好,本能地不让我受伤,否则,你心里就会有愧疚。是吗?”
莫三刀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不解而又有些气愤地看向花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照你的意思,只要是个女人,我就会对她好?”他的声音上扬,明显带有情绪。
花梦反问:“难道不是吗?”
莫三刀欲言又止。
他承认自己看不得女人的眼泪,看不得女人受欺负,可是,这十八年来,他也就唯独对阮晴薇和花梦如此过。
对阮晴薇,是自然而然,毋庸置疑。对花梦——
他忽然皱眉,发现一时半会儿,自己竟有些想不清楚。
花梦见他沉默,以为他有意回避,提高声音道:“怎么不回答?默认了吗?”
莫三刀心里正憋着一股气,闻言闷声道:“随你怎么想。”
花梦轻笑,道:“那我就当是了。”
莫三刀脸色阴郁,抿唇不应。
花梦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道:“鬼婆婆给我服了软骨散,你是个生来就爱对女人好的男人,一定会帮我去取解药来的,对吧。”
莫三刀眼皮一跳,看向花梦,又惊又气。惊是没料到鬼婆婆还是对她用了手段,气是她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绵里藏针。
花梦固执地盯着头顶上的那一截横梁,静候莫三刀的反应,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很生气似的拉开门离开了舱房。
花梦回味着那记重重的关门声,心中既痛且快,想笑一笑,却又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她想,她一定是猜对了。
***
莫三刀回到甲板上,被眼前的场景一震。烛火幽暗,月色凄迷,映照着血迹斑斓的甲板,那些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合欢宫宫女已经销声匿迹,四下仅剩峨眉、武当两派弟子忙前忙后的身影,莫三刀望着他们衣上沾染的血,强压着心中的寒意,向近旁的一个峨眉弟子问道:“鬼婆婆在哪儿?”
那弟子转过头来,看清莫三刀,双眸骤亮。莫三刀脸上神色也微微一变,道:“是你啊。”
这人正是常玉。
夜色中,她仍是那副柔柔的眉眼,令莫三刀想起他与花梦初次见面的情形,忍不住腹诽,她演技可真是好,分明是个倨傲又嚣张的人,学起常玉的和婉羞赧来,却可以假乱真,这世上,真是再没有比她更会骗人的女人了。
“你找合欢宫的鬼婆婆?”常玉歪歪头,盯着失神的莫三刀,出声问道。
莫三刀回神,道:“嗯。”
常玉好奇,却看他脸色严肃,因而没有追问,只道:“师父下令将她带入我们的船舱内看押,我带你过去吧。”
莫三刀点头,道:“有劳了。”
合欢宫的这艘沙船已被系在峨眉派的三桅帆船后,常玉带着莫三刀,略微施展轻功,便飞到了前头的大船上。夜阑更深,江风在人脸上刮出丝丝沁骨的凉意,莫三刀向常玉道:“合欢宫中的那些宫女呢?”
常玉道:“师父说,留下鬼婆婆一人带路即可,其余宫女即刻正法,以免留下后患。”
莫三刀虽已料到,但此刻听来,心中还是不住地发寒,他转头,望向船下漆黑又汹涌江浪,声音低沉:“扔江里了?”
常玉回“是”,月光里,眼神清澈见底,毫无纤尘,却愈发地令莫三刀感觉寒冷。
峨眉、武当是根正苗红的名门正派,早些年因不齿于花云鹤雄踞江湖,与少林一起宣告隐退,虽不问世事,大权旁落,却博得了高风峻节的好名声。莫三刀先前看他们为给六门联盟、长风镖局讨回公道,不惜亲自出山,在英雄堂内与花云鹤争锋相对,尚且暗暗佩服,可眼下想来,却觉齿寒。
到底是诚心诚意主持正义,还是借势打压蓬莱,以给自己卷土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