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兰没有说话,只软软的靠在林景皓怀里,想着两人就要分开,心中千万个不舍。林景皓仍是柔声说着:“你不是想去南黎吗?等我回来,咱们就去向皇上请旨,与父王一起过去住上一段日子,然后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回来。你若是不想回来,咱们就一直住在那儿,到时候咱们儿女成群,承欢膝下,定是神仙般的日子。”初兰倚在林景皓怀中,闭了眼,想象着他描绘的日子,不由得会心的一笑。转眼,林景皓已经走了近一个月,初兰是真真体味到了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个月里大事不断,先是满月大婚,后是雅容府上有人出豆,病情扩散,被皇帝下令封府一个月,再后便是过年庆典,好事坏事接踵而来,直让所有人都忙得透不过起,可初兰却一点儿心思也没有,心里只琢磨着林景皓这差事办得怎么样了。他去商泽,身边只带了刘顺一人,这刘顺虽是机灵听话,可到底是跟着跑外差的奴才,平日里的衣食住行怕是有伺候不周到地方。林景皓走前才生了一场病,平阳虽比京城暖和,只怕他忙起来便忘了加衣。想着这些,心里又不由得担心,只盼着他早些回来才是。初兰心里只装着林景皓,旁的事却也没怎么上心,只才过新年,便有一惊天消息传来,让初兰由不得不关注,由不得震惊。天启永安十八年,即大颜真武二十九年正月初一,天启云平公主攻陷都城蓉城,都城沦陷前夜就是大年夜,永安皇帝及亲王双双自尽身亡,次日,云平公主继位登基,改年号永平,是为天启永平元年。消息传来,大颜国满朝上下无人不为之悲叹,只叹一代帝王竟死得如此凄凉。初兰心知,这朝中或有一人正是志得意满,只她对此却也是无可奈何。未出几日,有消息传来,已故永安皇帝的一双子女,顾卿婵,顾卿尧,在云平的铁骑鹰爪下逃出生天,辗转入了大颜,真武皇帝得知后当即令人四下寻访,务必为天启正宗皇室保得一丝血脉。数日前,宫中传出消息,顾卿婵姐弟已经寻到,皇帝派人沿途保护,接至宫中安置。初兰心道,母皇这般费尽心力,或是心怀愧疚吧,当日明明应了永安皇帝的请援书,可却因国内之事而诺不能守,亦是间接导致永安皇帝一败涂地,含恨而终。※※※※※※※※※※※※※※※※※※※※※※※※※※※※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皇帝于永乐宫宴请顾卿婵姐弟,因她二人才遭国难家难,这晚宴并不讲什么大排场,除了皇帝本人,相陪的只有雅容、昭辰、初兰及满月四位公主。因此次晚宴非同小可,酉时不到,初兰便进了宫,由女官引致明心殿候着,未及,其他三位公主也陆续到了明心殿。因雅容府上被禁了一个月,近两日方才解禁,几个姐妹见了少不了一番问候寒暄。雅容倒是气色如常,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几个奴才染了病,还是劳烦妹妹们惦记了。”说着又是一叹,道,“只是有些遗憾,前次因出战便是没能参加初兰的大婚,如今竟连满月的大婚也是错过了,实是我的罪过。”初兰和满月闻言,才要开口,不想一旁的昭辰却是先开了口,只道:“姐姐也真是,那几个染病的奴才给几他们个钱,撵出府去便罢了,因他们连累了府上大小被关了整整一个月,只怕连年也没得过好,实是不值。”雅容却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道:“妹妹的话是不错,只他们毕竟跟着我年头不短了,大过年的,将他们撵出去我也于心不忍。”昭辰一笑,有些不以为然的道:“姐姐过于仁慈了。”她这语中颇有些不屑,雅容却似毫不在意一般,只宽容的笑了笑。初兰见此,心中忽然生出些莫名的感觉。以前年幼,只看雅容处处对昭辰谦让爱护,甚至是有些偏袒,让她心中不住的羡慕昭辰有雅容这么个亲姐姐相伴。如今大了,方是恍悟,雅容对昭辰自幼的宠溺竟似是无意间纵容了昭辰的傲慢。若搁从前,她或许并不会深想,只如今她也算是经历了些明争暗斗,又因着林景皓前番的话,心中不由得怀疑,这雅容莫不是故意纵容昭辰?然此刻见雅容面上的笑意真挚,目中温和坦然,确似发自内心,又不禁责怪自己多心,只叹刘子安一事竟将自己弄得这般疑神疑鬼。姐妹四人在这明心殿中坐等了好一阵,不谈朝务,只谈家事,虽心中各有心思,可毕竟是自幼长在一起的姐妹,闲聊一些街坊传闻,童年趣事,气氛倒也算是自在。直道快近戌时,四人方是由女官一路恭迎至永乐宫。永乐宫是皇帝摆宴之处。不论是宴请皇族宗亲,还是满朝文武,亦或是邦国使臣,均于此设宴,装潢摆设极尽奢华之能事,只今日却是撤去了大部分的装饰,一改往日华丽,变得清雅素朴了许多。初兰知道,这定也是因顾及到顾卿婵姐弟的心情而至,可见母皇对他二人确是上心了。初兰四人让了左侧上位,依长幼顺序于右侧入座。戌时,随着女官的一声通报,皇帝同顾卿婵姐弟一同入宴。初兰不禁大惊,这么多年,她出席皇帝亲设的晚宴无数,却从来没见过哪位宾客能得到这番礼遇,直让九五之尊亲自相陪入宴,别说旁人,即便是于她们几个公主这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初兰疑惑,母皇即便真是心存愧疚,也不必如此啊?众人落座后,皇帝道:“今日之聚,名为款待宾朋,只朕的心中,实乃家宴。只望大家莫要拘礼,尽兴才是”位于左手上位的顾卿婵欠身,充满感激的敬道:“我姐弟二人遭逢剧变,蒙陛下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如今又如此费心款待,实令卿婵受宠若惊。”说完起身便拜,皇帝竟是亲自走了下来将她搀扶起来,说了一番恳切宽慰的话,这场面才算稍算平静。待那顾卿婵情绪稍稳,皇帝下旨传膳,一时舞乐并起,气氛渐入佳境。此时初兰方是得了机会细看坐于她对面的顾卿婵姐弟。她二人是双生姐弟,容貌几是无差,均是双十年华,柳眉凤目,清秀端庄,虽是落难,只皇族之气不减,尤其是那顾卿婵,谦而不卑,贵而不娇,实可谓是绝世之姿。相比之下,她的弟弟顾卿尧便显得有些孤傲了,入宴至今,他便一直没有开口,虽也是姿容俱佳,只不知怎的,却让初兰觉得难生好感,尤其是他看人的眼神,虽也称不上傲慢,却也不甚谦逊。“姐姐一直盯着人家皇子看,可是看上人家了?”满月忽然凑到初兰耳边小声打趣道。初兰收回眼神,低笑道:“看上了他?你说我看上顾卿婵还真些。”只这句话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或是说错话了,想到满月对那女儿身的霍如烟动了心,如今自己这么一说,怕别引着她往哪儿去想。只这话既是说出了口,却也收不回了,忙看满月的神色,但见她无什么异色,方是安了心,心道或是满月已走出了那魔障。满月并没细琢磨初兰这话,只嘻嘻笑道:“姐姐没看上最好,我只怕你看上了伤心。”初兰听她这话中有话,便问道:“什么意思?”满月只将本已很低的声音压得更低些,有些故作神秘的道:“姐姐你不知道,他可是要成为咱们姐夫了。”“啊?”初兰一惊,竟是忘了压低声音,忙是抬头四下一看,还好这会儿大家各自顾着吃酒聊天,欣赏歌舞,也没人在意她俩,这才又低下头,对满月道:“你说清楚。”满月莫测高深的道:“这事儿我只告诉你,我也是听我姑姑说的,母皇有意联这门亲事,只怕过不了多久,大姐府上便要多一位侧驸了。”初兰初听只觉是满月随口玩笑,可若说是满月的姑姑刑部尚书周萍的话,又不由得她不信,因母皇尚是公主时,那周尚书便是她的心腹近臣,她于母皇似臣似友,若是她的口风,这事儿到极有可能是真的。只是……“只是他好歹也是皇子,让他做个侧驸是不是有点儿……”初兰说出了心中疑惑。满月一撇嘴,道:“这皇子不过是名义上的,那皇帝都死了,他还算哪门子的皇子?至多算是个落难皇族。能得个侧驸的名分已经算是不错了,况且又是大姐的侧驸,皇长女侧驸,这个名分也不算辱没了他。”“再说了,他不做侧驸还能做驸马不成?做哪个的驸马?五妹?她今年十三,只让他等上三年也没什么不可,可五妹早就定了亲了,总不能为了他更改吧?再就剩下小妹了,只她今年才六岁,难不成还让这顾卿尧等上十年?”初兰点了点头,满月这话到也是在理,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顾卿尧,见他那副高傲的模样,又道:“只是我看他像是心高气傲之人,虽是落难,却也未必肯做侧室,母皇有心,人家未必有意。”满月一哼,笑道:“姐姐你可真是天真,母皇既是有这个意思,哪容他乐意不乐意?”初兰听了满月这话,不由得一怔,转头直望着她,心道这满月竟是比自己看得清楚明白,是啊,她只看母皇此时待他们奉如上宾,处处关怀备至,却是忘了母皇的行事作风。不错,母皇若是打定主意联这门亲,不管那顾卿尧乐意不乐意,都万无回旋余地。且不说母皇强硬,单从他二人来看,名义上虽是皇女皇子,说白了不过是寄人篱下,终还须看人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