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容自带人在前开路,其余众人均尾随皇帝车辇之后,一路上山,入云隐寺,拜佛上香之后,又按事先的安排,请皇帝下榻云隐寺的东侧院,其余众人则住在西侧院。傍晚,皇帝请雅容,昭辰,初兰并顾卿婵四人来她院□进晚斋,朝务正事一概不谈,只讲些佛偈典故。斋后未坐多久,顾卿婵便就知情识礼的先行告辞。待屋中只剩母女四人,皇帝这话茬才是一转,对昭辰道:“听说你前两日下山了?”昭辰紧着站了起来,做了个惶恐的表情道:“儿臣知罪。儿臣未得母皇允许,私自下山,还请母皇责罚。”“唉,你当朕令你来这云隐寺清修是为哪般?”皇帝道:“听主持方丈说你随僧人们一起下山行医施药,这是好事,说明你这几个月的清修不是虚耗光阴,长了佛家的宽仁爱物之心,这是好事。”昭辰将身子躬得更深了,道:“是。儿臣以前急功近利,心浮气躁,这些日子的清修确是有所参悟,亦算是明白了母皇的一番苦心。”“嗯。”皇帝点点头,露了个满意的神情。初兰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颇为不屑,心道:我当你好端端的跑去行医施药是为哪般?敢情是为了这个。哼,做做样子谁不会啊,你要真是长了宽仁爱物之心那可真是造化了。一旁的雅容先未开口,这会儿望了望皇帝的神情,心下了然,适时机地插话道:“前两日我进宫去给父王请安,他老人家还跟我提起呢,说也是听闻二妹这连月来的清修参禅,说赶明儿个回去要让二妹进宫与他老人家讲讲佛偈。”昭辰听雅容这话,心中开怀,望了下皇帝的眼色,忙抓了话茬,笑道:“这……这倒是难为我了,我不过是念念佛经,静静心思,哪儿就有这个道行了,父王是终日念经吃斋的佛爷,岂不是让我班门弄斧了?”雅容笑道:“妹妹过谦了。”初兰在旁听着,怎会听不出这其中的门道,不由得去看皇帝,但见皇帝果真是点了点头,对昭辰道:“你父王前些日子倒也是跟朕提到过你,你来这儿清修也有几个月了,想来他心中也惦记你。眼瞅着快到他寿辰了,你也准备准备,回京给他拜拜寿,陪他住上几日再回来,也算是尽尽孝道。”昭辰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狂喜,极力克制这情绪,平静的道:“是。”初兰一旁听着,心中愤慨冷笑,你们母女三人这一唱一和的,可是做戏给我看呢!倒真是把我当了傻子了?什么亲王寿辰,还不是找个借口放昭辰回京。住几日再回来?说得好听!谁不知道这其中的把戏。倒时候亲王开口给昭辰说两句好话,给皇帝个台阶,昭辰可不就脱了这责罚了?回来?她还回得来吗?!初兰心中不忿,亦不好在脸上表现,只做些随笑的神情罢了。皇帝、雅容、昭辰三人这话题一直在亲王的寿辰之上。她是庶出,非亲王嫡女,也不便说些什么,偶尔含笑附和两句,也不过是应景儿。若非雅容偶尔跟她说上两句话,这屋子里倒像是没她这么个人似的。初兰越坐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物,人家母女三人好不和乐,倒是自己给人家这儿添堵了。聊了半天,初兰就跟被上了刑似的,可等到皇帝说累了,紧忙虽雅容昭辰一起告退。从皇帝的院子一出来,昭辰那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神情一下子就不见了,一副意气风发的得意模样。初兰瞥了她一眼便就沉着脸,不说话。三人一路同行,雅容冷眼看着初兰和昭辰的脸色,亦不开口,一副悠然神情。三人共行了一段路,一个畅快,一个郁闷,一个悠然,各有心事,一路无语。待到岔路三人分道而行,各自回院。初兰眼见着昭辰脚下生风似的渐行渐远,心中愈发的愤恨。她知道,雅容提起亲王,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归根到底还是母皇自己有了放昭辰的心思。要不雅容也不敢提什么“赶明儿个回去”的话。初兰越想越是气愤,昭辰嫁祸她杀人,又灭口张氏,“劫杀孟浅雪”,这么多的事儿,不过是责一个来云隐寺清修,已经算是轻饶了她。这才几个月啊?母皇居然这么快就消了火气,欲要放她?初兰心中犯凉,从小到大的许多往事便就一件件上了心头。只想这么多年,昭辰犯了多少的过错,也没少欺负她们几个庶出的姐妹,母皇每每虽有责罚,可哪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了。母皇疼雅容和昭辰,这是人所共知的,一来母皇与亲王感情一向和睦,对亲王的亲生女儿自有些偏心,二来,雅容和昭辰均是嫡出,又早她们几年登堂理政,在母皇心里又更多了几分好感。本来对这些,她这个庶出的公主是不敢有半点儿怨言。可如今她实在是受不了,愤恨之余便又觉委屈,心道:母皇你便是疼她,也没有这般偏心的啊。她那么害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轻轻松松的就算了?若事情换过来,算计人的是我初兰,被算计的是她昭辰,你不定要怎么罚我呢!初兰拉着脸回了院,顾卿尧见了,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没什么……你说……”初兰一叹,欲言又止,她心情郁闷烦躁,憋在肚子里好多的委屈,可见了顾卿尧这些心事又说不出口似的。顾卿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反是忧心了,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刚刚不是去皇上那儿了吗?可是……可是受了训斥了?”初兰见顾卿尧担忧的模样,心中亦是不忍,心道算了,这些事儿与他说也是没用,白白让他跟着操心烦脑。便就勉强挤了个笑脸,道:“没什么,只是忙了一天,有点儿累了,才又在母皇那儿坐了一晚上,也不得歇着,乏得很。”顾卿尧见初兰的模样,只她是说些话宽慰他,可她既是不说,他也不便再问,只让人去打了热水伺候她歇着。初兰任由着顾卿尧在身后帮她一一拆了发饰,心中暗自盘算:昭辰这一下山,我的日子必不好过,虽她未必知道此次被连番贬斥是我暗中做了些手脚,但凭她的性子,早晚得招惹到我身上来。若是这样,倒不如我就“小人”做到底,彻底把她这条船给打沉了,我看她还怎么翻身!“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顾卿尧道。初兰一怔,回过神,忙碌了个笑容调笑着掩饰过去,只道:“我能想什么,想你呗,想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好相公,长得又好看,手又巧。”说着便抓了顾卿尧的手。顾卿尧红着脸把手抽回来,道:“你就说吧,在这佛家之地说这些话,小心佛祖罚你。”初兰笑道:“罚就罚吧,我知道我相公爱听这话,我豁出去了。”“谁爱听了。”顾卿尧的脸更红了几分。一番嬉笑,暂且让初兰搁了烦恼,不想几日后却又生了更大的烦恼。只说之后的三日,众人随皇帝一起吃斋礼佛,静心守戒。到天启先皇生祭当日,皇帝亲自祭奠,一切祭奠阵势均是祭奠大颜历代皇帝的仪仗,极是隆重讲究。初兰看着阵仗,心中亦有个掂量:母皇亲自来祭已是莫大的礼遇,如今居然用了皇帝的规格,看来母皇此来怕是别有深意的,怕不是是做给现今的天启皇帝看的。及又想到当日在雅容府上偷听到的雅容和顾卿婵的对话,什么“快了”,“就这两年”的话,难不成,母皇要有动作了?助顾卿婵复了?初兰不禁又往深想,其实两了交锋是早晚的事儿,当初母皇营救顾卿婵姐弟,又给了莫大的礼遇,打的就是帮她复了的心思。只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好端端的出财出兵为人家作嫁衣裳吗?原先这些事儿她并未深想,一来当初她一心只扑在林景皓身上,旁的事儿根本进不了她的心思。二来,她并不带兵,这些个事儿与她也没什么牵碍,况与天启才经大仗,她想着再要开战不定是猴年马月了。可眼下看着情势,怕这场杖出不了这三两年。如今她娶了顾卿尧,身份却又是不同了。有些事儿她就也不得不琢磨。母皇若要真心帮顾卿婵复了那还好说。可在她看来,母皇怕没这个闲情逸致,怕不是想借着顾卿婵在天启了内留存的一些势力,一举灭了天启吧?如今对她来说,对付昭辰并不算难,不过是略动心思,小耍手段罢了。可这等大事儿若真让她猜着了,那才真真是要了她的命呢!若果真如此,那倒时候又让她如何自处?让她如何面对顾卿尧呢?从云隐寺回来两个月后,初兰盘算着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就开始暗中动作。两了交战的事儿她说了不算,但对付昭辰,她可是有大把的手段。只说当年孟浅雪跟着昭辰之时,便就防着她有朝一日暗算自己,偷偷的收集记载了一些昭辰的罪证。其中大部分是昭辰利用孟浅雪在刑部为官之便,帮人铲案子捞油水。亦有一些昭辰凭借掌管户部之权而中饱私囊的,只昭辰毕竟还是防着孟浅雪反咬,对于户部的事儿从来不让孟浅雪参与,是以孟浅雪不过是看了些皮毛,未得什么确凿证据。孟浅雪得了这些护身符,原为自保,但昭辰棋高一着用璞玉来威胁她,她只得硬顶了罪名。后来初兰将当年的一桩公案说开,又向她保证无论如何都会保了璞玉的安危,才有了后来之事。孟浅雪一恨昭辰,二念璞玉,故而向皇帝上书之前便将这些东西全交给了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