嫏嬛回身,“我以为你想单独陪他说话。”“多一个人,热闹点。”嫏嬛真心不想推辞,但马上答应好像又太过莽撞,只好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怕我会中途睡着……”纪莫邀也听出了她矛盾的心情,不耐烦地说:“困了就喝茶。”话毕,他将自己喝过的茶碗满上,递到嫏嬛面前,“这样就不会睡着了吧?”嫏嬛看着他,又看着他手中的茶,便不自主地坐下,接过碗来,小心尝了一口,“好香。”“留下来吗?”嫏嬛点头。两个人并肩靠在高知命灵柩上,许久无言。虽然只是坐在他身边,甚至看不到他的脸,嫏嬛还是觉得莫名紧张。而沉默更加滋长了这种如坐针毡但又微暖暧昧的感受。有好几次,她偷偷侧过脸去看纪莫邀,但都在眼角能清晰分辨他面部轮廓之前,就把头扭了回去。平复心中的巨响之后,又再次重复?s?这一动作。嫏嬛不知道这时可以说什么话。似乎无论用什么话开头,都会打搅纪莫邀与高知命的神交。她不希望干扰纪莫邀的思绪,但一直不说话,留在这里似乎又没什么意义。不过既然他请自己留下,那就陪陪他好了。就算什么都不说,她也心甘情愿。一阵风吹过灵堂,仿佛是知命启程之前最后一次回眸。嫏嬛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纪莫邀转头道:“你若是觉得不自在,就回去睡吧。”“不……”嫏嬛边抹泪边答道,“我想留下来陪你还不行吗?”纪莫邀凝望嫏嬛疲惫的面庞,细声叹道:“焉知……”嫏嬛立即打了一个冷战,“你、你叫我什么?”“没,我只是想说……有心了。”“是吧……”嫏嬛为自己荒诞的幻想感到好笑。只有家人才会叫她“焉知”,纪莫邀又怎么会对自己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可她怎么觉得,这已经不是挥毫难摆渡劫(上)十六年前,涓州住着位高运墨先生。他终日抄书,当然,抄时也是在看书。虽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行当,但足够养活家中两口人。一个平常的下午,一对母子经过高先生门前。高先生从来都喜欢打开门窗抄书。清新的空气让他精神更集中,才不容易写错字。因此见到那对母子驻足窗外,他起初并不惊讶。但两人逗留的时间,比别人稍稍长了一些。“先生,”那个年轻的妇人问,“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书啊?”高先生停笔,起身走到窗边,反问:“请问娘子想要什么书呢?”“你这里可有别处没有的书吗?”高先生笑了,“小人一介抄书匠,我这里有的书,都是别处已经有的,恐怕没有娘子要的稀罕之物。”“那有抄了也没人要的书吗?”高先生被问倒了,“这……不瞒你说,我自孩提时就开始习字抄书,至今也有三十多个年头,抄好的书通常都是有人要的,但遗留在我这的也不少。不知娘子想看什么书,我好给你找来?”那女子短叹一声,眉端幽怨地向下弯曲,“先生有所不知,小儿看厌了教书先生吩咐下的书目,才非要来找新奇的东西看。”“敢问令公子……年岁几何?”“今年刚五岁。”“啊,正与犬子同岁。”“当真?他是十月出世的。”“恰小犬儿三月。”“真是巧了,”那少妇面上绽开还带着稚气的笑意,“看来我们与先生父子有缘。”“娘子若是不嫌寒舍简陋,还请进来畅谈?”女子对这个邀请显然感到有些意外,“先生不介意么?”“高某布衣一个,有什么好介意的?反倒是娘子金玉之躯,莫非是怕人闲话?”那女子只是摇头,“先生莫要误会,我不怕他人眼光。纵是怕,此心也已坚如铁石,不会再受伤了……”寥寥数语,高先生已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不简单。但他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