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自己竟然为了一个未见面的人动了气,倒是让凌秋泛惊讶不已。她控制了一下自己这奇妙的情绪,专心聆听轿外的动静。
然而她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渐渐地,那残存的愤怒被一点点转化成了寒冷,对准心脏所在的位置一寸一寸侵蚀下下去。杭士程的话里其实是带了些对她的不敬的。千里路遥跋山涉水,会不会沾惹上邪物并无定论。但是本该护着妻子的人却并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辩词,那人一门心思的控制着局面,把什么都计划到了,唯独遗漏了自己这个新嫁娘的名誉。
凌秋泛缓缓低下头去,点了上好金花胭脂的唇瓣微微抿住。不动声色的藏起了自己对新婚良人的失望。
突然,“嗖嗖嗖”三声疾风掠至耳边,只一瞬间便听到了锐箭入木的钝鸣声。那力道之大使得在轿中端坐的凌秋泛都感觉到了箭尾处的余震,和残留的箭鸣。
她居然,真的取了真箭!
凌秋泛紧咬下唇,指甲嵌入苹果都没有发觉,心里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担忧。身遭环境越是喧闹热烈,自己的心中越是无限凄凉,冒着气泡的沸水中央尽是一洼冰水,何其可笑。
危岳雁射出三箭之后信手将弓箭丢给了身边随她迎亲的将士,看也没看杭士程一眼便负手前行。侍候在花轿边上的张媒婆眼疾手快的将其拦住,危岳雁瞥了她一眼,从衣襟中取出谢媒的大红包交到她手里,弯腰就要去揭轿帘。
“哎呀大人别着急呀。”张媒婆眯着一双已经笑没了的眼睛,挥舞手中丝绢,“新娘子下轿呀要先跨火盆可不能就这么领着走啦,而且啊这绣花鞋沾不得泥,要进堂啊可是要我们婆子背进去哒~~”
说着一盆被烧的嗤嗤作响的火盆子就被放在了轿帘跟前阻住了凌秋泛下轿的路,她微微掀起盖头朝轿门口的地面上瞥了一眼,登时花容失色。为了避免被烧到,轿帘底部已经被人微微掀起,按照她的角度能够很明显的看到火盆里被烧的通红的铁碳。从小养尊处优的凌秋泛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手中的苹果已经被抓的坑坑洼洼,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从那上面跨过去的情形,只由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梗在喉头猛跳。
就在她开始试图劝说自己胆大些,无非是一只火盆的时候,轿帘被人强硬的掀开,外界的光芒一瞬照入昏暗的花轿。这光亮被盖在头上的红绸稀释了几度,并不使人感到刺眼。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凌秋泛心神一慌,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被这个脾气不好的尚书大人硬拉着跨火盆的时候,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人抱了起来!
这个怀抱,并不如男子伟岸,却有一种莫名的坚实之感,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沉溺其间。
暮色之下,将军府前。
她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四周哗然之声皆不入耳,只闻她一句——
“自今日起,凌姑娘便是我妻。这火盆,我代她跨亦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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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尚书府
“花轿到——————”
“接新娘子咯————”
随着赞礼者高声吟喝,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渐渐在尚书府前停了下来。
“大人请下马。”恭候多时的尚书府管家喊来左右家丁扶曲荃下马,待曲荃准备妥当,赞礼者这才又高声喊道。
“迎新娘出轿——————”
围在尚书府外看热闹的金陵百姓一个个人头攒动,兴奋不已。已经在尚书府中等候贺喜的大小官员名门闺眷也循声走出门来,想要先睹为快。潮水般议论声中,四个轿夫自后走上前来,将花轿轿门四角的环扣一揭轻松便卸了下来。盖着红盖头装扮娇妍的新娘静如处子端坐轿中,这一露显虽然还未揭盖头,四周围的赞美之声便已如江涛阵阵,震耳无绝。
“……”凌雪霁听着那些夸耀她的话语,疯狂腹诽。想不到这危将军竟然如此好人缘,自己只是见了个光,就能被他们夸成天仙,仿佛人人都有一双透视目,能穿过红盖头直接看到她的容貌似得。
曲荃自走下马后就一直站在尚书府门前皮笑肉不笑的等着,身边那些对新娘的夸奖她自然也听到了。和凌雪霁不同的是,她直接连腹诽也省了。毕竟这种还没揭盖头就开始夸奖新娘子怎么怎么国色天香怎么怎么沉鱼落雁的事情,纵然脸皮厚如城墙,她也绝对说不出口。
呵呵,毕竟正常人是无法战胜一群戏精的。
正思索间,一个婆子领着个盛装打扮过的女娃娃一路往花轿走去。在当朝成亲的风俗中,这类小娃被称作“出轿小娘”,新娘若要出轿拜堂,需由出轿小娘小手拉着衣袖三下,方可出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