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霁被出轿小娘牵着走到尚书府门前,手中多了一根软软滑滑的绸带,一头捏在她处,另一头在谁的地方不言而喻。曲荃挺直背脊走在前头,凌雪霁就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刚一跨过尚书府的大门,一个约有半匹马高度的石墩便被人抬着放在了凌雪霁面前,还未等她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仆从们又将一只木质马鞍安置在石墩上,马鞍坐处还放着一只鲜红欲滴的苹果。
“鞍”与平安的“安”同音,古人取其平安长久之美意,跨过马鞍便是一世平安。新妇进夫家大门之后,都要先跨过马鞍,方能登堂拜天地。只不过这官宦之家娶妻要跨的马鞍比寻常百姓娶妻要跨的高上许多,倒不是马鞍子高,而是官宦家的马鞍下会垫上一个石墩子,意寓“高人一等”。
“新娘跨马鞍————”
随着赞礼者高声喊毕,曲荃微微往边上靠了靠。而凌雪霁则在喜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登上石墩,站稳之后抬脚缓缓跨过马鞍,接着在喜娘的低声指导下用脚后跟将那只苹果踢落下去。
就在膝盖一伸一缩的间歇口,一阵麻痛之感登时攀上凌雪霁的膝盖,整条小腿瞬间失了力气。那个地方有伤!凌雪霁心头一慌下意识就想将腿收回来站直,那左腿刚踢了苹果还留在马鞍后方,这一下急急收腿,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小腿骨堪堪撞在了金玉严饰的马鞍上!膝盖旧伤登时复发,凌雪霁身形一晃直挺挺向前倒去——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条挂着喜球的红绸不知怎的拦到她的身前替她卸去几分冲击力,紧接着有人上前一步将她牢牢接到了怀中。
第十一章洞房花烛
曲荃经她这一撞整个人也后退了半步,险险稳住身形。
凌雪霁意识到接住自己的正是自己今日要嫁的良人,登时一张俏脸红了个透,幸好有红绸遮面不然可真真羞死人了。不着痕迹的脱离曲荃的怀抱自己站直身体,手上把绸带重新牵好低了头准备跟着曲荃继续走。
经过刚才那一瞬曲荃早已看清,自己这位妻子怕是膝盖不久前伤到过,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好好休养这才落了病根。会是什么原因呢?
定然是同自己一样的原因吧。
身为吴郡太守府的千金小姐,本可以依凭自己的心意嫁一个如意郎君,却偏偏被卷入这汹涌暗流之中,成为一名女子的妻室。这些日子曲荃已仔细想过,若是嫁给她的凌家大小姐凌秋泛当真如打听来的一般,知书达理贤能□□与她脾性相合,自己定当克己守礼好生待她。
待赞礼者高声催促三遍,凌雪霁才感到红绸带的另一端传来牵引之力,她跟着跨出去一步登时疼的龇牙咧嘴。另一端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渐渐放缓了步子,等她慢慢跟上来。
每一步都是一场酷刑,膝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仿佛有人用一把极薄的刀片在她每跨出一步的同时细细刮磨着她的髌骨,才行了十来步就感觉到额头上渗出的汗滴滚落脸颊,饶是自小习武的身子也有些经受不住。
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冷汗几乎要浸透后背,就在她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晕倒的刹那一双细腻温润的手紧紧握住她冒汗的手,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人搭住,有了支撑点左腿的负担霎时减缓了许多。凌雪霁低头一看,在盖头底下的可视范围中,那条原本拉直的红绸已经对折垂在身边,那个人不知何时调转回来不动声色的化解了她的危机。
喜乐声中,尚书堂下。
她被她牵着朝着大堂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很好。
半月来风雨兼程,唯一留下映象的却是此刻紧紧握住她的这只温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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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下去吧。”危岳雁让屋里四个举着托盘的丫鬟把东西放下之后,便将人挥退。
一对新燃起的花烛还未滴蜡,烛光在托盘里横陈的一把雕了双头喜的玉秤杆上投下温暖的光,危岳雁背着手来回踱了一圈步子,沉眸坐在了一把红木嵌螺大理石扶手椅上。
今日迎亲之时百般关爱体贴不过是做戏给人看罢了,圣上赐婚自己心中不论再怎么不愿都不能露出一点不悦之色。但是偏偏又不能表现的太好,明明知道是抑制自己势力的举动还表现出一派欢天喜地的,更是不妥。自古伴君如伴虎,多疑的君主更是要费心周旋。至于这过了门的凌家二小姐……
危岳雁轻轻摇头,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既然鸣锣开演,就要唱到底。理清了思绪她长身而起,从洒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的托盘中拿起玉秤一步步朝坐在床上等待的新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