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云南跟在后面,淡定从容的走进县衙大门。小六早已侯在了照壁前,等着他们三人。一眼望见他们,赶紧上前,小声的提醒道:“方才杨典史假模假式的惩罚了狱卒,说是狱卒看守不利,让昨晚从临县调来的山贼犯人钻了空子。打死了吕德才一案的三名凶手,挟着李元逃了出去。但谁都看得出,那几个山贼都是假扮的,肯定是杨典史做了手脚。知县大人为这个竟然跟典史吵起来!刚才又没寻着殷头,知县大人当场就火了,叫您立刻过去呢!”来不及多想,一行四人疾步来到了二堂门前。进了屋,却见青石砖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泼洒的茶水与粉粹的瓷片。一脸怒气的典史杨洲正站在屋中央的地方,死死盯着前方的符生良,目露凶光。而符生良则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双手死死的攥着椅子扶手,指节毕露。桃花般美丽的眼眸寒光凛凛,就像方出鞘的利刃,而那张平日里温润如玉的俊美面庞,冷得像是覆了一层霜。一旁还有不知所措,正在左右开解的县丞胡珂。胡珂一见云西三人进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符生良猛地站起身来。“捕班班头殷三雨!”他厉声道,“限你一刻之内,召集所有捕快与兵房所有兵丁,围剿山贼,即刻出发!”闻言,所有的人都惊讶的抬起了头!云西忽然看到,站在最中心的典史杨洲脸上突然惨白一片,额上瞬间就冒出一层汗来!美人迟暮“属下领命!”殷三雨躬身应道,扶着腰间佩刀,转身带着小六,一同大步而去。杨洲看着殷三雨的背影,脸色越发苍白。云西轻蔑的瞥了杨洲一眼。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恨。一出手就是三条人命!无权无势的人,在他们眼里就只是卑贱的草芥,卑贱的蝼蚁吗?卑贱得可以让他们抬脚就轻易碾死,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慧娘哀婉的目光,在眼前一晃而过。绝望的慧娘,美丽的慧娘,昨夜还在求助似的看着自己,今日竟然就惨遭毒手,无声的陨落了?!她的家里,还有一位失明的老母亲,傻傻等待女儿归来。一想到这里,云西的心就剧烈的绞痛起来。痛得她嗓子腥甜一片,似有一口淤血憋闷在喉中,不得倾吐。而昨夜才收监的李元,今天就被杨洲变相放跑。甚至连周到一些的计划都不肯做,就用如此仓促、低劣的方法给放跑了!何等的嚣张,何等的跋扈!就在这时,符生良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杨大人,您是滕县典史,掌管一县的匪盗缉捕、刑罚囚狱!囚狱如今,被人给越了,这匪盗,不会再让人给跑了吧?”他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踱到杨洲面前,目光如剑似芒,仿佛要将杨洲一下刺穿!云西心中不由得一惊。一下就是三条人命,符生良的气愤自是理所当然。但如此明激暗讽,就是意指杨洲有私通匪盗的嫌疑。可是依据昨夜的表现,杨洲不像是跟山贼有通气的样子啊?忽然她双眼陡地一亮!是了!李元是金魂寨的人。他们如此匆忙的放掉李元,绝对有金魂寨的关系逼迫。背后,甚至可能是兖州第一青楼,菱藕香在运作操控!金魂寨本就是黑道组织,难道?她双眼略略一转。难道金魂寨跟山贼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才使得与金魂寨密切相关的杨家,在听到符生良提前剿匪的新命令下,如此惊惧?一直脸色铁青的杨洲,听到符生良的讥讽,忽然仰头发出了一声冷笑。随后他沉了视线,恶狠狠的盯住符生良,面色阴冷的笑道:“知县大人如果信不过下官,大可亲自指挥捕班和兵房缉拿山贼,下官倒是乐得一个逍遥自在!”符生良瞪着杨洲,目光越发的冷峻,唇角却扬起一抹浅笑,微微仰着头,俯视般的回敬道:“本官若是兼着典史的官职,大包大揽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这典史的官服还是穿在杨大人的身上呢!”杨洲被噎得一怔,顿了一会,才咬着牙,阴恻恻的笑道:“怎么?大人是想扒了下官这身官服吗?”“哎呀呀,杨大人,你怎能这般揣度大人的话?大人不过是是在出兵前,关心一下布置安排嘛!”一直旁观在侧的胡珂终于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拉劝着,想要缓和些气氛。但他的表情,落在云西眼中,却只觉得很做作。胡珂面上虽是一副和事佬的神态,心中对于知县与杨氏的角力,应是十分幸灾乐祸的。杨洲拿眼夹了了胡珂一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怎么?胡大人也想趁此机会,踩上一脚?只怕您老腿脚不便,最后反倒是闪了自己的腰。”“你···你这是什么话?!”胡珂气得那一缕山羊胡子都颤了两颤,“我们怎么也是你的上级,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云西听得越发的心惊,余光扫了一眼云南,他亦是低头颔首,表情冷峻。滕县最大的三名官吏当着一众属下公然开撕,可见情势已是到了万分紧张的时刻。就在此时,殷三雨高亢有力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捕班班头殷三雨,回禀大人!围剿山贼所有人马均已到齐,请大人示下!”云西循声望去,只见殷三雨手扶佩刀,单膝跪地,正在请命。符生良缓缓转身,走向大门,经过杨洲时,森寒的眸光微侧,沉声说道:“即便明日官服被扒,今天穿着一日,就要行一天的职责!”说完,他大步走到门前,俯视着殷三雨,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此次行动,着捕班、兵房、刑房,三部联和,由殷三雨统一调度,即刻出发!”云西云南闻声皆是躬身揖手,与门外的殷三雨同时答道:“属下领命!”“典史大人!有劳了!”符生良虽是对杨洲说着,却连头都没回,目不斜视的侧面一揖手,声音异常的冰冷。杨洲冷笑一声,用力一拂袖子,单手背在腰后,大步走出了屋子。云西云南赶紧快步跟上,经过符生良时,她看到,在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有一股汹涌的杀气正在沸腾!随着杨洲、殷三雨来到点校场,云西看到,二三百号兵丁捕快都已经整齐排列,站成了一个偌大的方队,只等候指挥官一到,立即就要出发。捕班的制服,她已认识,只有七八十号人的样子。剩下的都是她常在电视剧里看到那种明朝士兵的服装。兵房典吏奚岱伦身披铠甲,尖尖的头盔上,一缕红缨异常鲜艳,在烈烈的冷风中肆意飘扬。而那上百众兵士则清一色的穿着锁字甲,在腰部以下,还配有铁网裙和网裤,足穿铁网靴。各个挺胸抬头,气势昂扬。她没有想到,早已消极怠工,不务正业的殷三雨与看似只是个无脑莽夫的奚岱伦,手下衙役兵丁竟然被调教得如此精炼有素!直至此时,云西才真切的感觉到了一点大明朝廷昔日的光辉与荣耀。是了,虽然大明王朝已到了强弩之末,但她也曾荣极一时。明朝,她不仅有结束乱世一统天下的不世功勋,还有三大征的彪炳战绩!不仅有南定越南,北平边疆,万邦来朝的盛况,还有万人海舰七下西洋的旷世伟绩!不仅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高贵气节,更有流传千古的永乐大典!云西不觉湿了眼眶。明朝,纵然如今你早已美人迟暮,但你仍是我心目中,永远不朽的伟大时代。有人为他二人牵了马来,随着殷三雨一声令下,整支队伍骤然一吼,齐整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