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露独立于榆树下,俯眼看人间。
最近官府取消了长达半年的宵禁,入夜的荆州城又重新活络起来,万家灯火,竟将微凉的夜风也熏得温暖了几分。
其实,这趟荆州行,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思绪回溯至万年之前,她不由垂眸自问,当初自己一心求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的凡人,不愿再入道成仙,又是因为什么呢。。。?
“想去就去吧。”温润的嗓音于背后响起,“我会陪你一起,去追寻这答案。”
“钰郎。。。”婉露回身,痴痴凝望着一袭白衣的仙君。
就算她不言不语,眼前这个人啊,总能一眼就勘破她的心思。。。有些人,会让你忍不住去想,能于万千中遇他,恨不得以生死相酬。。。
白钰——便是这样的人。
“天宫万载我其实,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可当初我宁愿欺瞒天帝,也要解救姬满。。。”婉露一字一句向白钰吐露出自己的困惑,“我之前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他和西王母的前缘能如此触动我,然而这两天的经历,却使得我突然想明白了。。。”
她看着白钰,眸光清澈,莫名沾染了几分哀戚,“周天子和西王母,是人与神相互吸引彼此爱慕的童话一般的故事,它甚至让我模糊了神与人之间的差距,直到遇见九凤大神,直至看到天柜山的一片狼藉。。。我才如梦初醒,原来,这才是人与神之间真正的。。。常态。”
相互吸引彼此爱慕只是偶然,相互背弃彼此厌倦。。。才是常态。
“我明白,我都明白。。。”白钰知道,这一行人中,只有露儿是凡仙,她又是那般的细腻敏感,因此才会有如此大的触动。
轻轻牵过她的小手,冰凉如斯,略略皱眉,他就知道这山里清寒。哈了一口气将她手心搓热,将才说道,“我们就去峨眉山吧,佛道共存一处,此消彼长更替兴衰,尽收眼底。”
“你们要去哪?”夜筝出门寻白钰,正巧听见这俩人商量着离开。
“去巴蜀腹地峨眉山,亦是鄙人飞升前的修行之所,”婉露倒是坦荡,莞尔一笑,“夜姑娘若是愿一同前去,婉露自当尽地主之谊。”
夜筝向来不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甭管婉露是真心抑或假意,她妖王夜筝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见她妖冶一笑,魅惑十足,缓缓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师妹,不得胡闹。”知道露儿平素要强,但白钰深知夜筝的脾气秉性,软硬不吃十分难缠,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遂冷了脸色,沉声道,“此去峨眉,是为了周全天帝交代的差事,非是玩闹。。。”
“呵,可笑,你身为青丘狐帝,不想着看护青丘的安危,反倒去成全天帝的差事,白钰,你怕不是疯了吧?”大概是怒极反笑,夜筝半气半恼地盯着他。
“青丘如今有白宣代为执政,我很放心。”白钰坦然道。
“你。。。”夜筝先是一愣,随即不敢置信地追问,“你。。。你竟打算弃青丘而去??”
白钰不作回答,算是默认。
“呵,哈哈哈。。。”夜筝却是无端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苍凉。
好啊,好啊。。。走吧,都走吧,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才好。。。既然你都不想当那劳什子的青丘狐帝,那我夜筝,干嘛还要苦守涂山,做什么破妖王??
“你这么肆意妄为,前狐帝可是知晓?”她忽然幽幽地问。
“大抵,已经猜到了吧。”并不想骗她,白钰如实回答。
“钰郎。。。”婉露不禁担忧,从白钰对以往的叙述,她对他的父亲,上一任狐帝,大体有个刻画。那似乎是个颇严肃苛刻的人,也不知白钰这打算卸任的举动,会否触怒于他。。。
白钰则是握了握她的手,轻轻一笑,示意她不必忧心。
两人有来有往的既亲密又默契的举止,无疑是在夜筝身上一刀一刀的凌迟。。。
“呵,呵呵呵。。。”夜筝复又低声笑了起来,突然一记手刀向婉露劈去,口中还念念有词,“都是你,你这个祸水,都是因为你!小小凡仙,毫无自知之明,还拉着神族同你一起堕落。。。你知道他是天地间血统最高贵的九尾狐吗?他本可以带领青丘拥有更好的未来,却因为你,就因为你。。。”
怒不可遏的夜筝已然说不下去,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只想拿婉露出气。没想到夜筝会突然失控,那一记掌风极厉的手刀,婉露也只是堪堪躲过,还未来及喘息,夜筝眼看又要攻上前来。。。
“住手!”
白钰神情冷凝地抓住她手腕,将人用力往后一推,她踉跄地连退几步才是站稳。
庭院里的骚动,惊醒了在厢房休息的三人,眼见婉露似乎是受了欺负,南袖气得当即要寻夜筝的麻烦。有的要打,有的在拦,场面一度十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