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怨你,”婉瑜不敢放声,就学着以蘅平日里的样子轻轻踢了男人一脚,“我不是哭阿蘅的伤,是疼惜她的心。”家的一切都成了以蘅肩头的重担,而他们两人竟似个无用草包一般,身边这个家长子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双膝盖会打弯还能干什么?!
“她不是为了你才跑去跟那些男人比什么武,她是为了家。”婉瑜恨不能敲醒自己这不争气的大哥,“你何时才能让母亲安点心?”
张怜对这个儿子早就失去了信心和期待,仲嗣担不起这片天,反而将魏国公府陷入水深火热,自打她卧病不起就几乎没有再见过这个长子的面,府里的奴婢家丁一个个减少,花瓶釉盏消失不见,张怜看着,不言不语。
“娘、娘她不愿意见我。”仲嗣抿着唇别扭道。
“娘是怨你厌你,你也怨她厌她不成,”这个局面是谁一手造成的,“这大半个月下来,但凡她清醒着就会叫花奴开着半宿的窗子,”她在看,她在等,看自己的女儿一鸣惊人,等自己的儿子何时长大,“你难道还要躲避她一辈子?”
婉瑜恨,又恼又恨。
魏国公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母亲的病情渐似有了好转,难道这个当大哥的,这辈子都不愿意抬起头来去见自己的母亲好好的认个错?
仲嗣没再反驳,婉瑜见他无动于衷,摇摇头拂袖步过拐角。
今夜月色落地满堂,将长廊里的石阶都照如明镜,仲嗣偶尔也会想起年幼时母亲宽慰的笑容,先生的喝彩,只是时光荏苒竟叫他回忆不起那时的面孔,然后酒色财气就充斥在了脑海,与狐朋有狗们成天醉生梦死,有钱了就赌,没钱了挨打,反正这条烂命没上西天,睁开眼就又是一条好汉。
浑浑噩噩、茫然度日。
月光将树影摇曳落下斑驳剪影,不远处婉瑜的绣房烛火亮了起来,那纤细的身影还在忙着熬夜绣花,男人的脚步就好似被定在了原地,久久不能挪开。
以蘅说,很快会好起来,到底什么是好事——
这不,三天一过,好事当真临门。
圣旨下达。
魏国公府家姑娘,特封神武右武卫行队副使,官从六品,拜简亦简校尉门下行事。
这一下盛京城可炸开了锅,坊间传闻是五花八门,魏国公府参与了皇城盛事不说,反是将世家子弟们压的抬不起头来竟得了魁之称,天子呢,心胸若海、不计前嫌,更是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举,大笔一挥,圣旨一道——
家幺女,入宫为武。
瞧瞧,旨意下达,吏部、兵部就忙得不可开交,今日官服量身定制大张旗鼓的送到了魏国公府上。
家这是出头的日子到了?
大街小巷七嘴八舌的跟放飞了一箩筐的麻雀,原本冷冷清清的国公府门前都挤兑了不少张望的小老百姓,盛京城里沾亲带故的谁不来掺一脚,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儿们,亲自上门,半大不小的官儿,就遣人上门,至于那些眼高于顶的达官显贵,得,还看不上。
花奴忙里忙外的一张脸上就没露个酒窝。
魏国公府内本就人手不够,这大半个月来,红墙绿瓦还来不及翻新,院中花圃还等不到重植,花奴平日里帮衬着婉瑜做做绣活、补补家用都忙不过来,现在可好,还得死撑着一张嬉皮笑脸去应付那些个官员们的家奴。
家奴们的嘴脸可就有意思了,别看表面上恭恭敬敬的,一出了魏国公府门还不是朝地上啐口唾沫。
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副将罢了,说的好听是在简校尉门下,可压根没个实权,说到底就是皇家圈养的看门狗。
花奴皱着鼻尖撅着嘴朝巷角那些奴才们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就听到身后的小姐了问。
“全都打走了吗?”
“是,”花奴点点头,她一早带着清点过的送礼单子,官员们随车的馈赠,从哪来的退回哪儿去,“奴婢还是喜欢清清静静的。”
以蘅正给院子里那枯木逢春的桃花树翻土,偶有花瓣翩跹在她的梢,一动就零落在了拖地的罗裙上:“你不喜欢府里热闹?”她抬手擦去额头细汗。
花奴蹲下身和以蘅肩并肩,她没有小铲子,索性伸手去拔一旁长歪的野草:“小姐,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奴婢觉得,虽春光三月却只能冷暖自知。”送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人,不光凑热闹,还看热闹。
“聪明。”以蘅心下一笑就捏了捏花奴稚气的脸蛋,送礼的、道贺的,全都是看在天子的脸面或者自家门庭的仕途,没有一个真心诚意,相反,这里面暗藏云涛诡谲。
现在的家刚有些许起色,一不能结交权贵,二不能收受赠礼,不管天子拿不拿她魏国公府当一回事,她都不能自毁前程,朝廷里那八百只眼睛正盯着瞧呢。
花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堂屋还留下了一份礼,没有署名也没有清单,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哦?”
花奴很会察言观色,就以蘅愣的一瞬,她跑进了堂屋将那份“礼”给取了出来,小小的圆筒正用着金丝暗纹的缎布笼着,花奴两个手指就能提起,看来分量不重。
“打开瞧瞧。”以蘅也心生两分好奇。
花奴福了福身,这便抬手将锦缎扯了下来。
“呀!”小丫鬟没忍住,惊喜的叫出了声,这是哪门子的礼,只见细丝百叶笼中,正有一只小小的金丝雀上蹿下跳,阳光徒然耀到了它的眼睛,小雀儿扑棱着翅膀在笼中啼鸣起来。
花奴甚是奇怪:“这几日的大人们,有的送奴才,有的送金银,奴婢倒是头一回见着,送只鸟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