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日,惊心动魄,历历在目。
明玥公主是娇蛮任性无可厚非,但凤阳王爷会愿意下台一较高下就出了所有人的意料,那位皇亲国戚便是不乐意动动手开个口也能叫陛下三思后行,顾卿洵就看明白了,那男人是因为以蘅。
只是凤明邪那般随心所欲的人,会因为以蘅这么个小丫头就大动干戈?
不,除了戏弄和调侃,顾卿洵想不到其他缘由。
“几面之缘罢了,”以蘅谈到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口吻里不免染上两分烦躁和厌弃,“那家伙……”
顾卿洵的指尖就抵到了以蘅的唇畔,一触即逝:“他是天子最信任放纵的人,以蘅,你入了宫可不能这么口出狂言,大晏朝有王法条例、有律法纲则,但盛京城里,他的话便是半框子金科玉律。”
“我不信。”以蘅挑眉,指尖掐着小瓜子“喀”的挤压出脆响。
天子就算再宠爱再放纵一个人,也不会容他坏了自个儿的威严。
“我也不信,直到凤阳王爷来了盛京城。”顾卿洵言笑晏晏,他也嗑起了瓜子,就像是在跟自家的小妹唠着家常,“众人皆知当今圣上对他情如同胞兄弟,自从小王爷外放封地,但凡有直言上疏的折子全教吏部给扣下了,久而久之,百官就司空见惯,天高皇帝远嘛,”顾卿洵也是对那个百无聊赖的小王爷生性无奈,“直到年关太后思念情切召回了凤阳王,这下可好了。”
他没再说下去,朝野上下看着平静无波,可暗地里鸡飞狗跳的,别人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小王爷偏要行得天经地义。
“天子脚下,皇城重地,文武百官就不好好的参他一本?”以蘅只觉古怪。
“小王爷本不是盛京王爵,不理朝、不参政,算不得庙堂之中的人物,他是皇亲国戚却又不带实职,你说说这百官该怎么弹劾他,”计较来去只能说这位王孙贵胄任性妄为、不识体统云云,顾卿洵说道这儿也无可奈何的苦笑,他将剥下来的瓜子肉一颗颗的丢进了茶盏中,“年关时营缮清吏司郎中提名修筑御金行馆为迎番邦各族朝拜觐见所用,工部侍郎大笔一挥就交给了将作监和度支分拨,可户部不乐意啊,这行宫一建得多少的人力、财力,征用调配多少的土地和百姓,劳民伤财又不合时宜,民用、军用、商用、工用,别看表面上一座小小的行馆,这暗中有人排挤、有人升迁,也有人勾结商户日进斗金,谁不是为着自个儿的利益在朝上咋咋呼呼的争执了不下五日,吵得圣上头疼欲裂。”
以蘅没说话,她知道顾卿洵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正事。
“最后啊,凤阳小王爷,就拉着三车的美酒去了六部。”男人一拍案朗朗大笑。
“什么?”以蘅错愕惊起。
六部是参政议事的地方,岂容官员饮酒作乐,那可是触犯天威龙颜啊。
“三车美酒,酩酊大醉,几个时辰后,工部侍郎大人脱下官服就跑到了都察院那痛哭流涕说着要负荆请罪,不光是他,在场喝了酒的大人们说着自个儿饮酒误事,都该挨板子回家自省,御金行馆的事只能暂且搁置,从上到下原本调派的官员、拨动的银子纹风不动都打了回去,”顾卿洵啧啧感叹,“没有人知道那天六部里生了什么,旁的大人们问起,在场之人只道,那天的酒,美极了,一时贪杯谁还记得呢。”
可不是,人人烂醉如泥。
“简直荒唐胡闹。”以蘅脱口而出。
“荒唐胡闹就对了,小王爷自然免不了被圣上苛责,勒令回行宫思过两日,此事便作罢了。”瞧瞧这罪魁祸不痛不痒的,顾卿洵如是说,自打凤明邪来到盛京城,庙堂江湖鸡飞狗跳,可你硬要说那男人做了什么,不就是花前月下、美酒千杯,百无聊赖了就逗弄逗弄那比人还金贵的六幺儿,他干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
偏偏什么也没干,却叫人觉得心有余悸,曳着五彩雀羽,行事堂而皇之,膈应的你胸臆心头一股子气没地儿作,他呢,举重若轻,还能对着你洋洋一笑,流风倜傥。
众臣百思不解,圣上置若罔闻。
“知道宫内外都怎么说?”顾卿洵压低了声仿佛在谈论着什么小秘密,“小王爷随心所欲、百无禁忌,他是一把不识趣的刀,点滴开刃、藏芒微露。”
“不识趣的刀?”以蘅眉宇一蹙,脑中却清明起来,“陛下在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