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瑜一愣,她抹去眼泪,捂着脸颊呜咽着不敢放声,以蘅不阻止,她这个三姐的情绪从来掩藏不住,难过了要哭,感动了要哭,不给她哭,怕是能憋死了她,婉瑜抹着脸庞,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将案几上的碟子递到以蘅跟前。
一碟小小的云片桃花糕。
香沁可口,一看便知是婉瑜亲手做的,以蘅久病初愈五感不识甚至都没有嗅到一丝糕点的气息,可就这么看着竟也觉得食指大动。
以蘅不客气,喝了汤药睡了半宿,的确是有些饥肠辘辘,她细嚼慢咽的泯着,那模样看得婉瑜心情好了不少。
“好吃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以蘅想也没想就点头:“好吃。”虽然这满身的伤痛折磨的她早已失去了口中甘甜的味觉,只有涩味蔓延。
“你小时候总是缠着母亲要吃云片桃花糕,父亲送你走后,我便向母亲学了一手,想着,有朝一日,阿蘅你若是天命不绝回了盛京城,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要为你做一回,”她眉开眼笑,感慨万分道,“我总觉得,阿蘅你太苦了。”
从前是为了这条命所谓良药苦口,可是,每一次迸那些衰败入骨的症状,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嚷都叫婉瑜胆战心惊,现在呐,她终于不再受重病的折磨,可却总满身是伤,婉瑜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究竟还有多少的艰险困苦在等待着。
她不敢想,口中顿有股甜腻腻的香气,以蘅瞧她失魂落魄索性也塞了一片桃花进她唇瓣。
“三姐,有福同享。”她笑眯眯的。
婉瑜破涕为笑,家人,有难也应同当。
她看着眼前的姑娘明明疼得时不时眼睫打颤可还硬生生的撑着不想让自己觉而赶到内疚难过,婉瑜只觉得自己的心底里好似被什么东西触痛,一阵一阵正中胸怀又绵久不散,以蘅的眉目不显得尖锐,相反,细眉悠远,浅浅淡淡,明眸璀璨极是漂亮,一说话,不,只要她一笑,这三月的春光都好像镌刻在你心间,稚气又骄昂,她让你想像不到,那竟会是一个如此倔强又固执的丫头。
“我总是在想,那个体弱多病、孤立无援的阿蘅死去了,我哭哭啼啼的送走了她,也许也送到了尽头,”许多年前出城门的那天,扬尘蔽日,家陷入了黑暗之中,她叹了口气将以蘅的被角掖上,指尖顺着她散乱的黑一缕一缕的抚平捋顺,就仿佛在对待什么心爱之物,你能想象那个药罐子一般的以蘅是如何银鞍白马,英姿飒爽跃然花间,她走鞭长枪,在擂台之上挑花飞扬,她看到以蘅愣了神,反而轻笑起来,“然后,我见到了你,你一点儿也不像‘她’,”婉瑜伸手捂住阿蘅的嘴,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你不是她,也不要告诉我真相,我很喜欢你。”她定定道,眼神炽热,“为能有你这样一个有担当有傲骨有争锋,为了家不惜一切拼死相搏的阿蘅而感到欣慰,感到欢喜。”
婉瑜的手轻柔的抚着以蘅如今瘦削无血色的脸庞。
如果你不是她,也请不要告诉我,那个体弱多病的阿蘅也许真的死去了,回来的人,是我朝思暮想也脱胎换骨的阿蘅,我喜欢她、深爱她,她身上的光芒,是我此生遥不可及也是家永远遮挡不住的。
婉瑜掐着嗓子细细小轻吟,拼了命的要将含在眼眶中的泪水憋回去。
她不想自己狼狈柔弱的那一面总是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以蘅面前。
“三姐……”以蘅抿着唇一字一句道,“阿蘅永远都是你的小妹。”
婉瑜喜极而泣,纤柔的手悄悄探被被褥握住了以蘅的小手,她能触碰到掌心里的伤痕和薄茧,这不是一双养在深闺绣花小姐的手,而是那些能够横刀杨帆、跃马花间叫人心头震颤的双手。
“你不知道,三姐好羡慕你。”
婉瑜的眼底里噙着泪却显得温柔又强大:“阿蘅和我是不一样的人,你的路还很长,不用循规蹈矩,不会墨守成规,三姐羡慕你,敢说敢做敢闯荡,可以天高海阔任鸟飞——”婉瑜的眼睛里泛着光芒,是信念是祈盼也是渴求,“不畏流言,不惧蜚语,我婉瑜成不了这样的女子。”
她很清楚,所以可惜可叹也羡慕嫉妒,她是个守了半辈子规矩的人,哪怕旁人的指指点点都叫她介怀在心,想着每一句话、每一步路都不能叫人看出了半分的瑕疵,这样深入人心的旧习已经更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