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瑜想了想,目光微微悠远绵长起来,好似在回忆思忖,半晌才慢条斯理道:“我原以为江维航大人是个酷吏,从来不苟言笑板着一张面孔,叫人一瞧就觉得疏冷又严谨,却不想,竟也是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这千万般的事由他看来都能侃侃而谈。”尤其还举止得体、平易近人,相处起来没有半点儿的官架子,反而觉得如沐春风。
如沐春风,这四个字放在江维航身上,那的确是叫许多人不敢苟同。
仲嗣一张嘴都笑歪了过去,这分明就是个怀春的大姑娘,婉瑜是个已经成过亲的妇人,在孙家的数年似乎都没有体会过何为欣喜快乐,离开了孙家又遭污蔑轻曼,她虽坚强可对着家人的笑容里总浅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酸楚,哪像如今,一提起江维航好像触动到了心底里难能可贵的镌刻初情。
家老大哥挤眉弄眼的朝着阿蘅使眼色,女大不中留啊不中留,这才几面之缘就把人三魂七魄都勾走了。
“咳咳,”以蘅憋着笑清嗓子,见婉瑜回过神羞得无地自容直恨不得钻到了地缝中的模样,她快人一步忙把三小姐给拦下了,“难得看到三姐对盛京城里当官的混账家伙都能另眼相看,是我以蘅看走了眼,大错特错。”她拖长了调子赔不是,可不是,以蘅自打来到盛京城里便觉,那些个官场里混迹的千挑万选也找不出个“好”官来。
“你——你这是在取笑我!”婉瑜听出来了,这几个人合伙在调侃她呢,她抬手作势就要去敲自家小妹的脑门,以蘅灵巧的很,一下就钻到了仲嗣的身后抱着老大哥的腰,脑袋从他咯吱窝下钻出来直做鬼脸。
“三姐三姐,可别恼羞成怒。”越是气恼,越是被人说中心事,你呀——就是心仪了江维航大人。
婉瑜又急又气,直跺脚的围着仲嗣打圈圈,这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不停歇,如同夏日的明光蔓延在心头,暖洋洋的。
花奴看着自家几位主子们嬉笑打闹也乐得高兴,好不容易祸事过去,魏国公府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盛夏的燥热开始消退,池中的荷花虽有衰败可若有若无的总能嗅到那日凤小王爷来时落下的三分桃香,似,生根芽了。
小花奴满心欢喜,正提着小木桶就瞧见府门外有人整了整衣衫有些踌躇的伸手想要轻叩门扉,她“噗嗤”一笑索性就朝里头喊道——
“小姐、三小姐,江大人来了。”
她这么一唤忙上前去应门。
以蘅哎哟怪叫着和仲嗣一起看婉瑜徒然惊变的神色,大家闺秀坐立难安的窘迫实在有趣极了。
江维航落落大方的很,脸上并不见什么和蔼的笑意,但是相较于之前所谓的板起脸来,已经和善多了,至少在以蘅看来,他在有心示好,而且真心诚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扯开这嘴角来演绎一番笑逐颜开——毕竟,那不是江大人的“为官之道”。
江维航瞧见魏国公府众人都在,他也不腼腆,抬手躬身礼仪从不怠慢:“副校尉,少爷,……”他顿了顿,好似在想该怎么称呼,“三小姐。”
婉瑜朝他轻轻一笑,江维航的嘴角不由自主都扯开了半寸,自然,有佳人如夏花,温婉可人又良善,哪怕单单只是一笑都能叫人心花怒放。
“江大人,昨儿个入宫听闻叨扰了许久,怎么今儿个又上门来了,难道,是想念的紧?”以蘅很少用打趣调侃的腔调和口吻,眼神在哪两个做小动作的人之间晃来晃去。
“是,啊,不是不是,”江维航顿觉自己失神失态,忙退开两步,“只是昨日听闻三小姐对诗词书画极有研究,这不,凑巧家中的库房翻寻得了几幅多年藏品,想请三小姐品鉴品鉴。”江大人一挥手,身后的小仆就递上了几卷精心装裱的画轴。
婉瑜脸上一烫,哪有、哪有人两面之缘就这么夸的,江维航可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哪里,我只是个深闺无知小妇人,岂敢品鉴名家之作……”话是那么说着,可一旁的小花奴心领神会已经抓起画卷“哗啦”一下摊开在婉瑜的面前,惹得以蘅都想要竖起拇指赞一赞这神助攻。
水墨微澜中便是迎春报喜、登鹊踏枝,婉瑜顿时眼睛闪亮:“这是柳铭溪的旧图,成禄三年,是他刚受封上任知府前所作,春暖花开,一路从开言奔至筑州,少有的意气风、磅礴大作。”
婉瑜几乎舍不得眨眼睛。
柳老的旧图流传少之又少,大多是在官场沉浮洗尽铅华后的落寞之态,这等年少轻狂意欲指点江山的风华正茂感,实千载难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