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以蘅敲敲筷子打破沉默夹着小菜往嘴里送去,突地神色一敛,她抿着唇却没有动,目光看向了那头的仲嗣。
只见老大哥正狼吞虎咽吞下一块酱炒肉就狠狠朝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毫无细嚼慢咽,活像是十年没吃过一顿饱饭,八成那块酱炒肉是什么味儿也没尝出来。
以蘅眼角抽了抽,因为她看到仲嗣也忍不住的捏紧了筷子的指尖。
“好吃吗,大哥。”她嘴里的小菜一直没咽下,嘟囔了声。
“好吃。”仲嗣连头也没抬。
室内的氛围似有一瞬的窒息,“喀”,以蘅的筷子互相触碰出清脆声响——
“呸”,她吐出了口中小菜,又咸又生,压根就没炒熟透,她知道自己手艺不善可没想到会差到这等地步,那头的仲嗣终于也忍不住了,方才那口米饭噎的上气不接下去,呕的一下,就将刚送进嘴里的酱炒肉吐了出来,对,这是他亲手下厨的,一不小心酱醋倒多了,这会儿酸得人眼泪都要淌下来,若不是死活憋着那口气根本食不下咽。
这两人苦着脸互相对看一眼突得哈哈大笑,糟糕的手艺、糟糕的演技,哈——可笑着笑着,仲嗣红着眼睛落下泪来,以蘅踮着脚半个身子越过桌案,掏出手帕替他擦去眼泪。
“别哭。”
她说。
魏国公府中所有的好坏都叫人忆起往昔,曾经的三餐皆是婉瑜和花奴张罗,他们从未觉得这油盐酱醋的分寸会成为最令人念想感怀的东西。
仲嗣抓过帕子吸了吸鼻尖,瞅着眼前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今日是秦大人大婚,我知道你不在意……”想当初铜雀金珠丢了的时候,他还心心念念的,如今一年过去,秦徵娶了明玥,恍如隔世,“小公主在宫里没少刁难你,如今她得偿所愿,你将来也能少受点儿委屈,对了,”老大哥指着西厢房道,“内务府还送来了些补给呢。”
“内务府?”以蘅想了想,筷子没动。
“是啊,听说是元妃娘娘吩咐的,宫中喜事又加上当初是都察院的人没有明察秋毫,这才出了冤案,算是、算是些许补偿吧。”仲嗣轻咳了声将帕子叠好。
“元妃娘娘……”以蘅沉吟片刻,那玉面狐狸无功不受禄也不会做什么安心的好事儿。
仲嗣没察觉出那小姑娘的琢磨,只是说着元妃也是个知情达意的人,在家深受重难时没有落井下石:“大哥、大哥只是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
他是个没心眼的人,被人唾骂的多了便急功近利恨不能立马进宫与一众高官权贵打成一片来洗刷自己的污点,难得遇到一个酒友便掏心掏肺没有半点防备,仲嗣自打得知何进如何栽赃污蔑自己的前后大呼天地、不敢置信。
他视为至交千方百计帮衬着的人反咬了一口。
不识人心险恶呀,当初以蘅的猜忌反而都成了真,仲嗣追悔莫及。
以蘅握紧了他的拳头,俯身从案几一旁提出一壶小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带进了厅堂,仲嗣的神色却微微闪躲,老大哥原本是个嗜酒如命的人,见到烈酒就和见到了至交好友一般,如今却丛生出了敬而远之的畏惧。
“大哥,这道坎儿,你得自己跨过去。”以蘅打开酒坛,酒香四溢,她给仲嗣斟满又给自己也添上,“我陪你。”
仲嗣一愣,自家这个小妹向来不爱饮酒,他深吸口气,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淌过喉头,原本的清洌与随后泛上喉咙的热辣形成鲜明对比,好酒。
“啧,”堂屋外突然传来春夜里的聊聊感慨,“有酒无友岂非扫兴?”
那叫什么,喝闷酒。
以蘅错愕扭头,竟是一身清水长衫的顾卿洵,带着几分沉淀的药香在深夜里格外清晰,他敛起衣袍跨进门来。
“你……你怎么也逃出来了?”以蘅愣神,身为太医院的常客,顾卿洵是杏林先生的得意门生自然深受皇家厚爱,公主大婚有他一席之地,谁料得这家伙也半路溜达了出来。
几人相视一笑,热情招呼着,那管外头彩旗笙歌不夜天,如今这一方天地里只想把盏话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