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小的瞎了狗眼,您就饶了小的、饶了小的不敬之罪。”外头喧嚣的雨声都掩盖不了他的涕泗滂沱,男人大概就差抱着以蘅的裙角哭爹喊娘了。
家姑娘不动声色,蒋知府只好给那督工下台面的怒喝:“无用的东西,滚下去!”留在这儿纯粹更碍着人眼。
吕督工抹去眼泪鼻涕连滚带爬。
以蘅整了整湿透的长裙瞥了蒋哲一眼:“让知府大人劳心了。”她莫名其妙说了句。
蒋老大人赔着那官场上万年不变的笑:“底下的人不懂事多有冒犯,可要本官将堤上的事查证治罪一番?”将劳夫们一个个调进来当着你大小姐的面“审问审问”,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蘅摆手:“不用,当务之急是雨季初临,这上游截流堤坝的进程。”现在才说要来治罪可不是时候,她心里明白,蒋大人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小姐说的是,你这一声不吭的跑来虎踞峡叫本官好生担心啊。”身为‘钦差’却不在护卫骑行队中,蒋大人不得不承认,他领着官衙一群人却接了个空时那战战兢兢的心情,小钦差不知一个人跑去了哪儿,他的话满是埋怨,可口吻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很是巧妙。
“是我唐突了。”以蘅躬身致歉。
“不,是本官疏忽。”蒋大人温温和和聊表歉意,念叨着自己考虑不周,如今既然上山来也正好可以肃清肃清这屯子里的“乌烟瘴气”,“本官命人准备了衣裳,小姐赶紧换了,可别在这儿受了寒,还有顾先生的,一并备下。”他拍拍手,便有个长相姣好的小丫鬟捧着干净整洁的衣衫进屋。
可见,他早有准备,上山,就是来寻以蘅他们的。
蒋大人识趣的不多打扰,叮嘱小丫鬟搁下衣裳随自己出了堂屋,以蘅不着急换衣已听到有人轻扣门扉。
顾卿洵。
那男人自然也被松了绑,一直站在外头等着知府大人离去。
“你怎么还淋雨呢。”以蘅忙将让人拽进了屋。
顾卿洵指了指雨帘中的蒋知府:“你知道蒋大人会上山?”否则为何在坝上毫不反抗的束手就擒,不过是要让吕连兴带他们来见蒋哲,也要借蒋大人来道出自己的身份,那比她自个儿来承认来得容易树声势。
下马威,以蘅掐算准了时间。
那姑娘摊手喟叹:“咱们入泗水的时候不是先遣了随行去知府衙门?蒋大人见不着我自然会猜到,我这个不听话的‘钦差’会自行其是上山打探情况,他不可装聋作哑、置之不理,这不,上山来寻我了,顺道,我也要他亲眼瞧瞧这山上的堤坝和劳工们的情况,他是蒙蔽者还是知情者。”以蘅俯身贴近木窗,窗外滂沱大雨如玉珠点滴却一切盘算皆在心,她一个人说的话不顶用,要这知府大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有理有据站得住脚。
顾卿洵恍然大悟,她是在等这泗水地区的掌权者站在面前才能辨别真假善伪。
家姑娘有时候考虑的东西比他这个随身在侧的人要周全的多,一年了,以蘅变了许多,有城府、有心机、会和那些魑魅魍魉打交道了,也许——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变,心有赤忱热血依旧骨中燃烧,似乎每一件生在魏国公府的事都成为了她心头的一道疤,伤痕越多,越是小心谨慎体悟着为官之道、为人之道,抑或——
生存之道。
“你冒着雨不会只是为了等我吧?”以蘅打断顾卿洵的沉思。
男人灿然一笑:“我听说屯里不少劳工病了伤了,所以……”
“还不快去?”以蘅接话的很是快,她将案上的干净衣服塞进他怀中,“你是大夫,刻不容暖,难道还要向我请示不成?”她挤眉弄眼的调侃。
“你是大人,自然应该的。”顾卿洵打趣。
以蘅恨不得拧他胳膊,什么时候了还拿这种官腔来磕碜她:“再多嘴就罚你随蒋大人一并下山‘享福’去,喏,先将衣裳拿去换了。”大夫可别自个儿先病倒。
“遵命。”顾卿洵朗笑身影已消失在雨帘之中。
这个小屯百人拥拥挤挤的堆在一块儿,有人生病、有人受伤,一入雨季连物资药材都不方便运送上山,为了工程的顺利赶工,督工们不会花人力物力将伤者送下山去医治,索性就隔了个小茅屋,将人丢在那等死罢了。
顾卿洵见了连连摇头,有些伤口并不严重却因为没有及时的治疗而导致溃烂,连日雨水有不少人冒雨赶工得了风寒,他这大夫一出马就颇得劳工们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