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隅两排皓齿齐齐外露,笑得冒傻气,“母亲,以后没人会再受苦,过了这两日父亲也回来了,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
想是记挂着从前遭受的种种,夜不能寐,自然是能不提及过去就不提的好。
可家破人亡久禁囹圄岂是不提便能忘却的,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在梦中重现。
文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容色渐渐蔼然,像是已挥散沉甸甸的往事,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却有一事不能不提,“你走的那年才四岁,母亲甚至未曾相送,始终是亏欠你太多。”说到这文夫人停了下来,低垂着双眼,而后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喃喃,“所幸把你送走,若不然…”
文无隅装作未闻后一句话,语气轻松接道,“小时候甚是顽劣,母亲一定很头疼吧,记得在白云观的前两三年里,还是死性不改,也没少惹师父生气。有一回说要将儿逐出师门,可最后没舍得。”说着耸耸肩膀笑得很是鸡贼。
文夫人闻言悦然发笑,“看来道长很是疼爱你。”
文无隅连连点头肯定,接着话匣大开,徐徐念起在白云观中的趣事,引得文夫人频频笑出声,一时间所有的不堪回首恍若不曾发生。
第99章
銮驾回京,人潮夹道,呼声震天,良久不衰。
相比之下怀敬王府就显得门庭萧瑟了。
康文皇驾薨,新君登位分封王侯,大康朝再不是只有一个异姓王,钟氏皇亲贵胄俱得以晋爵加封。
身无靠山,新君疏离,在最辉煌荣耀之时怀敬王却耽溺美色,缺乏经营少结善缘,曾经显赫一时的王府走向落没实在是因果有道。
在外人看来如此,然怀敬王本尊从未以此为意。
这原本就是大齐的天下。
寅时初,银勾灿灿,更漏声声催启明。
似是晚风隔了夜,遥遥缓缓而来,竟有些丝丝寒意。
楼阁廊下,渊澄不知站了多久,天空似穹庐般笼罩万物,漆黑的天际,渐见微明。
楼阁旁树影重重,枝叶摇摆窸窣作响。夜风乍然狂涌,撩扯着衣袖,拂乱了青丝。
“主子,时辰到了…”连齐悄然出现在他背后。
渊澄闻言未动,又默立片刻,双袖临风振了振,抖落满身凉意,随即阔步走进阁中。
不一会儿,王府数众侍从,黑衣短刀,各从侧门分道而出。
启明星绰绰从云来。
破晓前的沉寂,渐渐被打破。
以粥点面食营生的小摊贩早早地起床准备食材张罗生意,来自天南地北的过往商客动身回乡或赶往另一座城……
形形色色为生活奔波的人们,今日并无不同,天色方蒙蒙亮,大街上便有行人走动,或挑一家面店粥摊填肚,或匆匆赶去城门口,只等城门开启,又是忙碌的一天。
忽然街边响起一阵骚动,有人渐渐围拢一处,由于天色尚早视线不明,识字的便凑近告示栏,脸几乎要贴上满栏的榜文,一字一字得念出声,
“告天下万民书:昔大齐太尉钟武,权轧朝野,凌逼幼帝,弑君窃国,戕害忠良,其心之歹其行之悖,德不配位罔民蔽天,苍生可诛!今奉齐皇遗诏伐罪钟氏……”
白纸黑字,落笔遒劲,钟武及其氏族的罪行昭昭纸上,大不敬之罪三,谋逆之罪五,不义之罪十,不道之罪十三,欺民之罪数十,条条款款如数家珍,把那些略略识字的生生念得口干舌燥。
围观的百姓先是轻声议论,到天色渐渐白亮邻舍四坊陆续鸡鸣而起,喧嚷声就如滔天巨浪般,沸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