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震惊天下的消息传到京城治下的各府衙,带刀衙役倾巢而出,意欲将几乎贴满各处告示栏的榜文全部销毁。
可每过一地,不出一炷香,那些本已撕毁的榜文又如数出现。故此衙役们的目标又添一个,抓捕散播谣言的罪犯。原该开启的城门也因此而紧闭,等着出城的百姓出不得城,吵嚷成一片。
而兵与贼的追逐,愈演愈烈。张贴告示的贼神出鬼没,最后似乎是玩上瘾了,直接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飞檐走壁,讨罪的告示雪花般撒向人群。百姓们人手一张,搞得京兵又要追贼又要搜毁告示,疲于应付。
反观京城的大门面京兆府,府内外泰然如故,即使漫天的榜文铺满府门口,仍然未动一兵一卒。
可府尹大人刘申,却在府邸内坐立不安面如纸白。是了,终于东窗事发了。而他无从选择,怀敬王已经亲自给他下了令,他将成为今日朝变中的一步棋,并且只能舍命依附。
潜伏在京城外的齐玦,确是没想到今日居然封城了。想进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却都在城门徘徊之后悻悻离开。
晨光熹微,在满城兵荒马乱中,徐徐绽放,炽热刺目。
长街蹄声阵阵如雷奔,急促的脚步从街头涌向巷口,围堵、厮杀,冲撞、争执,咆哮、喊冤,朗朗明日下沸反盈天。
一张张申述冤屈的状纸,像秋末的落叶扫之不尽,有着赤诚的疯狂。
这圣都京城,历经多少次王朝变迁,这一回也无例外,巍然漠视,包罗所有的兴衰荣辱,兀自峥嵘兀自凄婉。
朝议金殿,一派肃静。
天光大亮的时候,皇帝才被这突来的变故从温柔乡里惊醒过来,匆忙宣百官上殿早朝。
龙座下一个个身着华贵官服的大臣畏首畏尾,缩在自个儿的位置上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皇帝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尚未清楚,满朝众卿没一个站出来给他解释。他竟也不知这事该是哪位臣工的职责。
挨个从他们脸上扫过去,倒被他瞧出几个神情可疑的。
“你,你是京兆府府尹,你来给朕解释解释。”皇帝指尖一点,找出个冤大头来。
府尹刘申大人颤悠悠出列,扑通跪大理石地面上,“回禀、皇上,下官、下官也是今晨得知此事,当时就命府中衙役守军前去查看,想必闹不出多大动静。”
皇帝冷嗤一声,“都传到朕耳朵里了,动静还不够大?你从实说,现下情形如何?”
刘申御前欺君,本就心虚的他,身板折得更低了,额头不住地跑汗,他根本就躲在府邸没派出一个兵卒,哪里知道真实情况,但他也不傻,早朝路上有所眼见,“回皇上,恐怕、恐怕此事来势凶猛…可到底那伙人从何而来,下官无能,尚不能知…”
皇帝狠狠睨视他一眼,转问一旁赵公公,“人回来了么?”
赵公公从身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张折成四方很有厚度的宣纸,摊开来放御案上,压着嗓音低声回道,“这就是城里四处张贴的告示,小凳子随地捡的一张,回说城中大乱,官兵根本抓不住那些散布告示的贼人。”
皇帝仔细盯着面前的白纸黑字。
桩桩件件直指先帝谋朝篡位,贪婪无道。可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先帝在位时,不曾亲近众皇子,更勿论让他们接触朝堂政事,皇子们庸碌,却也不全在自身。先帝撒手人寰一去了之,留下的皇子一个个治国御下毫无主张,连兄弟阋墙都像儿戏。
可到底是父子,一损俱损,损的是整个王朝的颜面。
皇帝阅毕,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安,干笑几声,将宣纸揉成一团,“满纸胡言。”随即吩咐道,“叫卢克来。”
禁军首领卢克带剑入殿,听皇帝下令,“即刻派骁骑队,挨家挨户搜,务必搜干净,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厥词,一个字也不能留。”
当朝乃至前朝,在京城治防制度上存在一个大隐患。除去各府守军,禁军是护卫皇宫的最大兵力,禁军当中又分宫内的御林军和宫外的骁骑队。二者由禁军首领一人统御,都只负责皇宫的安全。而因为有邻近州城的驻军,并未设立负责京城边防的卫军。
这也是渊澄自信区区一百人就能将京城掀翻天的重要原因。
当然卢克自是领了皇命前去下令,但下的是什么令,就由他说的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