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杜浒有时候也会蠢得可爱。比如他现在,站到了任人宰割的模特位置,眼睁睁地看着奉书,犹豫了半天,才问:“是不是……要把衣服脱了?”
翻白眼,“那当然,我要是想画漂亮衣服,直接去罗马看教皇就行了,用不着观摩你这身带血的披风。”
“我披风上没血。”
“那是因为我帮你洗过。”
不屑再和她斗嘴了。杜浒把披风解下来,丢到地上。然后又犹豫了片刻,伸出双手,“这个。”
双手手腕上装配着锋利的袖剑,那是奉书为之自豪的改装产品——锋刃隐蔽,出鞘无声,收放自如。最重要的是,老式版本的袖剑需要切掉使用者的无名指,才能挥洒无碍。而这一点也让奉书改进了。她不能允许这具完美的躯体有一点点被破坏。
杜浒称她为本世纪最伟大的工程师。奉书不喜欢这个称呼,说:“应该是往前五世纪,往后五世纪,最伟大的工程师才对。”
也只有奉书最清楚袖剑的装配过程。杜浒平日自己生活的时候,袖剑很少解下来。不仅是因为他警惕性高,更是因为那根本就是一件力气活儿,经常会弄得他满头大汗。单手解袖剑?找奉书吧。
拿惯了画笔的手指出奇的灵活。袖剑被解下来,轻轻放到了一边。对于这个耗费了自己心血的产品,奉书表现得比杜浒还要小心翼翼。
解下袖剑之后,身上的袍子才能脱下来。杜浒用下巴指了指胸前的扣子。
“唔,顺便帮我一块解了吧。”
却不是他犯懒。方才在圣洛伦佐区的一翻激烈巷战,虽然以杜浒成功逃脱告终,但他已经耗尽了力气,要不是惦念着奉书的邀约,真想一头倒下,睡上他一天一夜。
奉书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脸有点热。杜浒这家伙,欺负自己没给别人脱过衣服是不是?果然单身狗是注定被虐待的物种啊。
遐思突然被打断了。杜浒故意做出不耐烦的语气:“你这双手,果然离了笔就是废物两只。”说着自己动手,脱下了袍子,又一把扯掉紧身布衫,“裤子还要脱吗?”
奉书的呼吸停滞了一刻。那样一个完美的躯干就呈现在自己眼前了。紧实的肌肉条理分明,矫健的曲线恰到好处,纯正的男性气息喷薄而出。他的呼吸是很慢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胸前的细细的绒毛随着跳舞——和大多数意大利男人不同,他没有很重的毛发,也许是因为他那一点点东方血统?也许是那一段艰苦的乡村生活?
他的声音也不是纯正的佛罗伦萨红,而是带着墨绿色,托斯卡纳乡下的野性和奔放,好像那一望无际的橄榄树林,让奉书想起自己出生长大的那个小村庄。
一切一切都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完美。
可为什么他的胸前会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奉书简直要诅咒那个给他留下这道痕迹的人了。他破坏了上帝的完美。
还有他下颌的那一道旧伤,时刻提醒着奉书,这个世界并非上帝所要塑造成的样子。
杜浒早就习惯了这位徒弟时不时的神游太虚,耐心重复道:“问你呢,裤子还要脱吗?”
*
奉书被吓一跳,摸摸鼻子,做出一副轻佻的语气。“当然,不然你让我画什么?不过作为朋友,我也放你一马,底裤就不用脱了,我也不画那玩意儿。”
“多谢,和尸体的待遇果然不一样啊。”杜浒将腿从裤管里褪出来,坏坏的一笑,“阿合马不是找你定了一幅带那玩意儿的装饰画吗?要挂在里卡迪宫大厅里的。”
“金主出钱,另当别论。”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明明是阿合马私下里跟自己说的,“不过我看就算画出来了,他也不敢挂,全城人的唾沫得淹死他。”
杜浒把裤子丢到一边,懒懒的摇头,“我看未必。现在这些贵族老爷们可是越来越大胆了。放一百年前,除了圣徒可以衣不蔽体,半裸人像谁敢画?市井风情谁敢画?嘿嘿,现在呢?我看再过上一阵,梵蒂冈教堂的天顶上也会画上光溜溜的亚当,你信不信?到时候他们要是请你画,可要记得照我的身材来,那玩意儿画大点,俯瞰众生。”
奉书把脸藏在画架后面。太可怕了。每当她觉得杜浒其实还算可爱的时候,这人总会用这样那样的方式提醒自己,他其实和魔鬼也有交情。
“我死也不会接那种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