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是极好的,湛蓝的天空清丽的如水洗过一般,那样高远,仿佛可以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大块洁白的云朵夹杂其间,如幻影般点缀着天空。以致在很多年以后,瑾姮一直记得这日的天空。
人生中第一次为大自然的钟神造化所叹服,不是因那平地而起的陡峭山峰,不是因那长流不断地绵延大河,也不是因那各有千秋的四季景色,只是因头顶上的这一方天空,以及期间可以随意变化的白云而已。
瑾姮这般看着,心绪早已飘得很远,忘了自己置身在书房的院子中,忘了自己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四角的天空。
商安在一旁提醒道:“格格快进去吧,莫让王爷等急了。”
瑾姮这才回过神来,跟商安道了一声谢,留了云霜外面等候,方推门进去了。
四爷正坐在案脊后面,捧着一份折子,皱着眉头在看。瑾姮第一次见处理公务时的四爷,有几分不一样,但她却不喜欢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瑾姮行了个全礼道:“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他放下了折子,抬头看她道:“起来吧。”
瑾姮站直身体,又听他道:“一年未见,倒像是长高了。”
瑾姮其实有准备他不再提李珍华的事,却不想他竟放下的这样随意,心下有些气恼,并未答话。
“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的,你哥哥从草原捎信回来了。”说着从案脊边上递过来一个信封。
瑾姮接信看后,方才知道敦恪公主去年十二月已经病逝了,皇上下旨将其在草原上下葬。而萧泽却并未因此返京,反而决定留在疆域,在公主长眠的土地上,一生一世驻守边关,守护国家,亦是守护她。
瑾姮读罢信,只觉心中酸涩不已,一感公主英年早逝,一缕芳魂徒留;二感萧泽竟追念至深,甘愿留在那疾苦之地守护;三感如此一来,只怕这辈子再难见上哥哥一面了。念及此,还是忍不住流出泪来。
四爷见状说道:“十五公主自幼丧母,虽有十三弟和一胞姐照料,但自小也是坚韧自强,皇阿玛和几位娘娘也都很喜欢她。大概是不适应草原的气候,这才早逝的。不过她此生已得你兄长守护,也不算孤苦,你莫再要伤心了。”
瑾姮擦了擦眼泪道:“多谢王爷宽慰,只是想到兄长从此都要远离故土,不能与家人团聚,心中不免难过,教王爷见笑了。”
四爷背过身去,低声道:“宫里二月便已接到官报了,你兄长的便慢一些,昨日我才拿到。”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事已至此有桩事说与你知便也无妨,”他转过身来看着瑾姮道:“四十六年你兄长晋升护军参领之后,我曾去找过他,以你为由希望他可以为我一戈,他手中的兵权不算多,若是依附于我晋升定会容易些,只是,他拒绝了我。”
瑾姮听闻此言心中一紧,四爷竟然找过哥哥,哥哥却还拒绝了他!她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便急忙道:“当年是哥哥他不懂事,既然都已经过去了,还请王爷莫要生气才好。”
四爷接着道:“你不必担心,我并未因被拒了而气恼,只是他应该明白,你父亲的官位不高,若他答应,来日晋升,你在府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些,府中上下会顾忌着你哥哥而不敢难为你。”
瑾姮低下头,四爷也曾这样为她打算过吗?
“当时我还并不知道他与敦恪的事,皇阿玛也从未说过要把敦恪嫁到草原去,其实那时他更清楚,若是答应,等过几年或许甚至可以有请求赐婚的资格,可他还是拒绝了。你兄长是个人物,一无牵挂于亲妹,二无所累于挚爱,想来胸中定有无数浩然正气,倒是连我都及不上了。”四爷叹息了一声。
瑾姮思量了一下说道:“王爷也莫要感叹了,一来您与兄长的处境不同,因缘际遇,各有各的缘法,切莫太强求了,王爷能行至今日,已是不易的;二来我那兄长着实不是个适合京城的性子,若是为了妾身强行留下,心中也是愧疚,倒不如他去那大草原更让妾身心安。”
“你能想通便好,但你兄长倒真教我佩服,不过有些事情便要重新思量了。”说着转身拿出另一个信封,对瑾姮道:“这东西你拿着,五月初一我便要陪皇阿玛出巡,但明日就要去畅春园侍奉皇祖母,等我出巡回来你告诉我答案。”
瑾姮本还在想要重新思量什么事,可话头转的太快,便没有再多问,拿过信封行了礼便回去了。
第二日送别四爷的时候瑾姮倒是也去了,众人虽是诧异,面上却也没显露出来什么。四爷交代了两句,着重提到了将要临盆的张氏,让福晋好生照看着,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