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瑾姮的身子已经五个月了,肚子却是比年氏六个月的还要大些。现下稍稍安定,那日里瑾姮无事,便想着春和的事不能再拖,叫了她进来坐着说说话。
唠过两句闲话,瑾姮正色道:“这一过年你便又大了一岁,今日就你我二人,你且只管将我当成你的姐姐,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春和倒是没了往日里的孩子样,换上了一副认真神态,想了想道:“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了,父亲从小便不待见我,倒是哥哥待我好。十岁的时候父亲也没了,为了给父母修座坟,我就跟着人伢子走了,临走前哥哥哭着说他一定会来找我,把我赎回去。那两三年来干过不少人家,我那时候小又吃不饱饭,总是没力气,主人嫌我干活慢,不是打骂就是再卖掉。直到来了咱们府里才过上正经日子。老天垂怜,又找到了哥哥。我很是满足现在的日子,不敢奢望嫁人。主子心善,就将我留在身边吧。”
瑾姮听了知道春和是个不易的,更是柔声劝道:“你是个聪明的,最是明白事理。正是你过过那苦日子,才知道好日子有多不容易。你那哥哥又岂会不知?他只怕比你更糟心的日子都是有的,断了香火才有的今日。”
春和听得伤心,已是小声哭了出来。瑾姮叹了口气道:“你哥哥是真心疼爱你的,拼了命的给你找后路。我这里就是再好,你一辈子也是个服侍人的命,如何有那自己当家作主来得舒服?你哥哥当年就不忍你被卖掉,哪会看着你一辈子伺候人?他有本事,这几年混的不赖,一门心思的找亲家,低了觉得配不上你,高了又怕你受欺负,妹婿人品不好又是不行,他哪是个容易的?如今挑瞎了眼给你挑上一家,你却是要来伤你哥哥的心吗?”
春和不语,只一味擦着眼泪。瑾姮却看得出,她是在想道理呢。便再接再厉道:“那舒穆禄氏虽是小户,可也有官位傍身,武德再努力个个把年头,还不是什么都有了。我把话都说开了,那家夫人早些年不在了,舒穆禄大人又没续弦,武德是长子,你嫁过去又是正房,上没有婆婆给你气受,下不用给兄弟姐妹立规矩,正房里只有个小姑子要打交道。将来一分了家,上下还不是要听你的,家产也是头一份。你这般聪慧机智,与他兄弟妯娌打交道也是不怕的。”
春和静静听了,似有点动容,小声开口道:“我…明白,只是不能再伺候主子……”
瑾姮笑道:“这不难,那舒穆禄家是包衣,你与武德商量,他若是愿意,你尽可以来我身边伺候,什么时候不想干了,回家舒服躺着便是。”
春和听了大喜,脸上有些娇羞,“那样便是最好了。其实…其实我偷偷去看过两次,那人是不错的。”
如此了却了商安的一桩心头大事,他连给瑾姮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头,便乐呵着去商量亲事了。亲事定下,就等着开春了。
二月里,雪落的小了些,却丝毫不见春的迹象,整日里仍是阴沉沉的。晌午后照例喝过安胎药后,瑾姮便窝进被窝里午睡去了。这一觉睡的她极不踏实,腹下总是隐隐的胀痛,偏头还沉的厉害,总是不愿意醒来似的。这一躺便躺倒了傍晚,云霜进来唤瑾姮起来用晚膳,却见她豆大的汗珠挂满了额头与脸颊,伸手一摸,整个人烧的厉害。云霜一下子慌起神来,忙唤了元嬷嬷进来照顾,自个儿去找福晋,又差春和去叫了医官。
待医官来时,瑾姮已经发作的厉害,腹中涨疼的像是有人拿鞭子狠抽着的。恪宜听着瑾姮的惨叫声,心下自是不安宁的,偏胤禛此时又不在府中。好在此时小禄子从宫里领了太医前来,恪宜这才稍稍安心。
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屋内再听不得动静,太医与医官走了出来,二人看上去皆是神情疲惫。恪宜站起身来想要询问,太医却是先在桌边坐下,静静的写了张方子,拿去让下人熬了,这才站起身来向恪宜回禀道:“臣不瞒四福晋,格格是遭了滑胎药所致,气血大伤。幸而腹中是双生子迹象,格格素日里身康体健,底子是有的,这才堪堪逃过一劫。若是腹中一子,只怕是保不住的。臣已经开了方子,但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孩子随时都有滑胎的可能,还要看格格的造化了。要好生将养才是。”说罢拱了拱手,拎起药箱子便要退下,转身却看见站在门口的胤禛,忙上前行礼。
恪宜亦是上前行礼,却见他只是呆呆站着,双眼空洞看向地面,只得自己起身,好言送走了太医,这才回到他身边,轻轻劝道:“王爷不必太担心了,太医也说了只要瑾姮好好休养,孩子会保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