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宜又窘又笑,举手在他肩头捶了两下:“叫你胡说!哪里学的混话!”“何尝是胡话了?”子远跳起来,“现在还没嫁呢,辅国已经护的什么似的,以后哪里舍得你再辛苦?”锦宜追打过去:“你还胡说?!”追打了子远半晌,锦宜累了,靠在桌边歇息,子远突然看见柜子里那匹缎子:“姐,这个你打算做什么?”锦宜抬眸看去,那素缎有着珠光般的润泽,这会儿,锦宜突然想起那日在汀兰院,桓玹道:“等你大好了,亲手为我做件儿衣裳好么?”锦宜走过去,将丝缎抱在怀里,手抚过那绵密顺滑的昂贵料子,扭头道:“我、我还没想好。”马车回到了桓府,桓玹下车,并没有按照往常一样去南书房。他往自己的卧房而去。他一直下意识地躲避这个地方,这里带给了他太多无法形容的欢喜,也留给他很多难以忘却的伤痛。他甚至不许人擅自闯入,只派了几个心腹的仆人,每天打扫。院子依旧的整洁干净,从他踏步进院门的那一刻,就仿佛两个时空在这瞬间交汇了。明明是日影和煦的秋日午后,却变成了夜雨霏霏的春朝夤夜。遍地流水,满目的夜雨沁凉斜织,无边深沉的黑暗之中,独有一盏小小地油灯光,像是在默默地等他回来。那会儿没有人发现他回来了,因为大家都习惯了三爷在南书房或者内阁休息,何况已经是这个时辰,于是都放心大胆地去睡下了。不像是此刻,院子里的仆妇乍然看见他,纷纷地后退行礼。桓玹扫了一眼,拾级而上,进了里屋。他站在门口,一如当日他悄然进门,心里略有一些小小地得意跟动容,因为他认定里头的人,一定是因为在等他,所以这般深夜了还没有睡。但是……桓玹负手不动,凝视着前方。——锦宜跳起身来,愕然而无措地看着桓玹。她的这种眼神,在桓玹看来,完全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夫君,而活像是看见了什么夜闯闺房意图不轨的登徒子。他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眉峰却极细微地皱了皱。锦宜后知后觉,把伤了的手指抽出,垂手道:“三、三爷……回来了……”一声“三爷”,叫的颤颤巍巍,“回来了”几个字,则气若游丝。沈奶娘早也转过身来,忙不迭地行礼:“爷回来了。”桓玹在觉着自己像是登徒子的那一刻,心里自然是不悦的,想拔腿就走的心意一闪而过,却不知为什么,双足仍是不由自主地地立在原地。沈奶娘毕竟是有年纪的人,经验丰富,见桓玹不言语,也不走,心里一动,忍着惊惊喜喜,忙对锦宜道:“爷回来了,我叫人去伺候。”锦宜还不明白她这句话里的意思,沈奶娘已经行了礼,先退了出去。桓玹瞧见这仆妇退下,才又迈步往内。他假意不看锦宜,目光在别处扫视,实则将她的一举一动,各种反应都捕捉在眼底。他看的清楚,当他将走到桌边儿,距离她近些的时候,她居然本能似的往后退去!脸色无形中冷了几分,桓玹越发不去瞧她,目光在桌上掠过,突然发现地上散落着一物。白色的料子,这……想必就是她先前忙着缝制之物,也就是给郦子远的衣裳。桓玹正要看的仔细,锦宜也发现了,她上前一步,忙将衣裳捡起来。桓玹没办法认真去看,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半淡半冷地问:“这是什么?”锦宜正将衣裳卷起来,闻言道:“是、是一件儿中衣。”“哦?”他没多说别的,但简单的一个字里,却有明确地“给我看看”的信息。锦宜也听了出来,只得将那没完成的衣裳双手捧了过来。桓玹并没有接,只是借着她的手扫了眼,这中衣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若非方才亲眼所见她在缝制,这般绵密顺匀的针脚,一定会以为是成衣店里所制。又看见在中衣的袖子上果然挂着一根绣花针,桓玹目光停了停:“手怎么样?”“啊?”锦宜的心正怦怦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衣裳,猛然听见问手,却有些搭不上线。眉峰又蹙了蹙,桓玹探臂握住她的左手,轻轻一拉。锦宜本隔着三两步远,如此便踉跄地往前过来:“三爷?”她不知所措地叫。桓玹的手极大,在她腕子上一握,半个手掌也覆盖了手背。他的掌心沿着那娇腻如玉的手腕往前,握住她的手指。指如春葱,说的便是这个了,五指纤柔,并没有留长指甲,也没有涂什么蔻丹,暗淡的油灯光下,原本的粉嫩色泽加深,指甲却盈盈地有些珠光流转。他的眼神一晃,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锦宜被他不由分说拽住了手,才明白他的用意,忙道:“没、没什么,已经好了。”桓玹被这一句,才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他当即不动声色地把手往自己面前更拉的近了些,仿佛是告诉她自己还没看清楚。同时他故意说道:“怎么是用的油灯,没有蜡烛么?”“不、不是……”锦宜不知他今儿是怎么了,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不说,且都问这些有的没的,她猜不透桓玹的用意,一时没细想便道:“油灯……能省一些。”虽然她语声轻柔说的也婉转,桓玹仍是一震:“这屋里缺你的钱用?”锦宜吃了一惊,知道自己回答错了,她抬头看着桓玹,待要否认,说出去的话又怎能轻易收回。桓玹心里隐隐地有些震怒,倒不是为了锦宜,经过上次的患病事件,他知道有些事大概不是锦宜能掌控的,如今她夜间用油灯,必然也有个不得已的缘由,想必是她晚上做女红,有些人私底下会说些什么,所以才逼得她如此。桓玹向来不管内宅的事情,但他心思缜密深沉,又常年经纶朝堂上的种种,只要稍微用心,就能想通底下的曲折微妙之处。在些许的震怒之外,心底却又泛起了一些怜惜,尤其是看着她的双眸,这眸子里似乎浮着一层水光,灯影下看着越发朦胧,竟有些……动人心魄。桓玹好不容易将目光挪开,却发现她的左手食指上,果然渗出了一个小小地血珠。“原来是这里……”他喃喃,想起方才她的动作,不由地想也不想,依样施为地……拖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张口便含住了!锦宜惊呼了声,想将手抽回来,手指被他含在嘴里,力气就像是血珠一样,源源不绝地都给他吸了去。她的身体有些发软,桓玹重又探臂,在她腰间一揽。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女子……心里却像是有一把火在驱使,舌头在那娇软的指腹上碰了碰,察觉手底下她的颤抖,那股快意陡然放大到无边无际。桓玹迈步往前。他想靠近,又止步。回忆在眼前栩栩如生,他生怕太靠近了,反破坏了当时那太过美好的场景。那一面圆桌仍在原处,他的手指在上面掠过,抬头。他的眼前,也看见那两个对面而立的人,他果真如登徒子一般,禁锢着她的手腕,口中含着她的手指。从没有想到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会做的如此、如此……就在此刻,底下那些早偷懒睡下的丫鬟因得沈奶娘的吩咐,忙不迭地进来伺候。见状,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幸好反应的还算快,只略站了一会儿,便又慌里慌张地退了出去,顺便把门给轻轻地带上了。因为这一刻的打扰,桓玹终于将那根被欺压的手指给释放了。锦宜也红着脸后退,只是再退就是拨步床的雕栏,于是忙又止步。但是背后的床仿佛提醒了她什么,那桃花般的脸上红晕很快退却,脸色反显得格外的白。锦宜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桓玹看出那目光里似乎有些惧意。可直到现在,她手里还是没有把那件中衣放下。那个桓玹上前,握住那件衣裳,料子是丝缎的,手感还不错。他瞅了眼,随意放在桌上。锦宜抬了抬手似乎想拿回来,却又缓缓放下。因为桓玹已经走到身旁,他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粗重,也明显地在提醒她……他想干什么。“三爷……”她只觉着害怕,好像想拒绝。成亲将五个月,她习惯了独守空房,突然间要发生改变,她慌得只想要躲起来逃过去。但身后只有一张偌大的拨步床,她总不能逃到那里去,只能忍着慌张跟恐惧,搪塞地说:“我叫、叫人来伺候三爷。”“不用别人,”桓玹开口,声音也仍是平静的,底下却暗潮汹涌:“只要你就行。”那一夜的回忆,仔细回想起来,其实算不得太美好。大概只是因为一时冲动,他有些心急,又不习惯怜惜人,把她弄得……受了些苦。她哭了几次,却不敢大声,只是小声哀求,求他打住。但当时他像是中了邪一样,从子时足足折腾到了寅时,等他停了,锦宜早就承受不住,半昏半睡过去。他只记得那漫天匝地似的淋漓雨声,以及她在身下若有似无的低吟,宛若天籁,比宫廷最高妙的乐师奏出的曲调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