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疼吗?”桓玹轻声问。“嗯。”锦宜应了声,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桓玹目光沉沉。锦宜突然感觉不安:“你、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眨了眨泪眼,“我是真的疼。”像赌气一样,她故意转开头去不看他。他的大手抚过来,在锦宜的脸上轻轻一握:“阿锦,”令锦宜重又正面对着自己,桓玹顿了顿,才又开口道:“阿锦……你听我说。”“说……什么?”眼里有一抹紧张涌出来,又急忙藏下去。“我想告诉你,”桓玹直直地看着她:“我会给你讨回公道,会让你心满意足,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锦宜听见“讨回公道”“心满意足”,心里微微一宽,眼睛亮了亮,又问:“什么事?”桓玹沉默片刻,才沉声道:“以后,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可以选择任何做法,只有一点,不能再让自己受伤,听到了吗?”锦宜的瞳孔在瞬间缩了缩。但她很快地垂下眼皮,小声道:“知道了……”在方才那一瞬间,锦宜几乎以为桓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苦肉计”了。在茂王承认他针对子远的那一刻,锦宜几乎气疯了。她有一种想要即刻杀了面前这人的冲动,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好,只要打死他!……可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该怎么办?她周围的人都指望不上,父亲,继母,甚至……其他什么人,唯一能够为子远讨回这口气的只有桓玹。诚然,桓玹喜欢她,甚至好像无比看重她,但锦宜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会为了她的兄弟,去跟一个皇族对抗。他毕竟是举足轻重的权臣,就算再一手遮天,也不能做到如此随心所欲地针对一个王爷。而她现在只是个待嫁之女,就算知道了子远受了欺负,难道她能直接就去跟桓玹诉苦、让他主持公道?桓玹又会不会答应?或者……是适得其反,桓玹会觉着她的诉苦是无理取闹,小题大做?必须得要一个师出有名并且让桓玹无法拒绝的“缘由”。本来茂王不主动凑过来,锦宜还不知道这些事,以后就算知道了,未必也有今日这么凑巧……但茂王偏偏是太过得意忘形,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就算说明了自己所作所为,锦宜不过是个毛丫头,难道能吃了他?他欺负郦子远欺负的那么狠,郦子远都没跟郦锦宜说过,这不仅是怕丢脸,只怕更是在忌惮什么。故而茂王更加肆意张扬,谁知这么快便现世报般乐极生悲了呢。那会儿锦宜在心底飞快盘算的时候,隐约听见花园里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还有些熟悉。虽然一时无法确认是哪一个,但那一定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一个会及时赶来,目睹一切,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只是锦宜没想到,老天在今日大发慈悲,一次送来了两个。除了有点儿意外,茂王毕竟年少气盛,那样大力地一推,让锦宜伤的重了些……但如此一来,这戏自然更真了十分,正合她所愿。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李长乐本想息事宁人,但有人未必乐意,在路上桓玹现身的那一刻,锦宜就知道自己这一步已经胜利了大半儿了。她虽然没有多话,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欺负我”,已经说明了一切。如今桓玹果然答应了为她“主持公道”,顿时之间,连额头上的疼都消失无踪。她当时是气急了,豁出一切,拿自己在桓玹心目中的地位来做赌注,赌这一次输赢。看样子,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在欣慰之余,锦宜心里又有些不安。桓玹方才打量她的眼神,总让她有种他已经洞察所有的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何况他已经答应了自己,他是言出必践,绝无反悔的。一想到这里,锦宜又放松下来,甚至在桓玹的手抚过她脸颊的时候,主动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半个时辰后,雪松跟子远才自林家而回。子远因为喝多了,直接便被送回了院子,雪松听说桓玹在府里,慌忙来见。这会儿锦宜因去了心事,终于肯安分守己地睡着了。桓玹并没有跟雪松提别的,依旧说锦宜不小心摔伤了,雪松毫无疑心,只忙窜到里头看了看锦宜的伤势,又蹑手蹑脚地出来,对桓玹千恩万谢。道谢过后,雪松才突然记起来:“辅国今日不曾去林家赴宴,不知在哪里救了锦宜的?”桓玹道:“锦宜怕搅扰了林家的喜事,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正巧我在半路遇见。”雪松怔了怔,隐约也觉着这也的确太“巧”了,到底是辅国知道锦宜负伤那么巧,还是无意中遇见后才发现她负伤?雪松认为多半是后者。暮色将至,子远闷闷地睡起来,才听下人说锦宜受伤的事,顿时把剩下三分酒意都吓退,忙跑过来看。锦宜也正睡了一觉起来,一问沈奶娘,才知道桓玹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想到今日经历种种,直到这会儿锦宜才有空后怕。当时一股血涌,居然敢跟茂王动手,现在想想,锦宜拍拍胸口,咋舌地自言自语:“好吓人啊。”又问蓉儿伤的如何,幸而也只是膝头跟手掌有些擦伤而已。锦宜正回想今日所做,子远闯了进来,见她坐在床上,头上还裹着纱布,子远呆了呆,上前道:“这是、这是怎么弄的?”锦宜见他脸上还有些酒力未退的晕红,被风一扑,越发红的异常,便拍拍他的手道:“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子远因为有心病,狐疑地望着锦宜,心里并不能全信这话。锦宜反笑道:“怎么了?”又摸摸他的脸:“今儿是林哥哥的大好日子,你怎么一去就喝醉了?着实没个分寸,看你这脸上红的,必然是才醒就跑出来了,也不知多穿件儿衣裳,若是害了病可怎么办?”她只顾念叨,竟浑然不在乎自个儿的伤。子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姐……”想要开口问,却又怕她真的是自个儿摔倒,这样贸然询问岂不是自曝消息?子远心底犹豫,无法出口。锦宜问:“喝了醒酒汤了没有?”子远本能地摇头。“我就知道,不是我说,就没有人给你做这个了,”锦宜吩咐沈奶娘:“奶妈,叫他们给大少爷去熬些醒酒汤,多加点儿生姜。”子远听着她温声软语,便将那想要询问她的心思抛开了。他心事重重地低头寻思了会儿,握了握锦宜的手,认真正色地说道:“姐,上回……辅国跟我说,让我好生照料自己,只要我好,姐姐就安心了……可对我跟子邈来说,也要姐你、你安然无恙的我们也才能安心。虽然辅国说他会守护姐姐,但他毕竟不是每一刻都在姐姐身旁,姐,你也要像是照看我跟子邈一样的照看好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锦宜有些怔忪:“他……辅国什么时候对你说的这些话?”子远道:“是上次姐姐被老太太打伤,我去探望那一次。”锦宜垂首,眼中突然泛出些淡淡泪光。过了会儿,锦宜才道:“所以,你被茂王欺负了,也不肯告诉我?倘若你是怕我担忧才隐瞒,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子远的心猛然一跳,知道自己担忧的终于成了真,他霍地起身,变了脸色:“你、你的头……难道……”锦宜拽住他的手:“这是我自己弄伤的,跟人无关。你先回答我的话。”子远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终于垂头道:“是。”因为郦家跟桓家关系匪浅,子远在书塾里自然也是身价倍增,有一日,大家聚会之时,茂王殿下突然出现,他表现的十分平易近人,仿佛有要跟子远结交之意。因为知道茂王跟林清佳的关系素来不错,子远对这位殿下便也没什么戒心。郦老太寿辰那天,茂王又约子远,他是王爷之尊,子远自然不敢不从,只想去碰个面儿解释一番再回家,谁知前去赴约之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群恶奴的拳打脚踢,言语奚落。子远不知为何这位前些日子还笑脸迎人的殿下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挣扎之中,茂王却踩着他的腰,嘲笑道:“跟你那个不知羞耻的姐姐一样,都是痴心妄想的下贱货色,还以为本殿下会跟你交朋友么?”子远彻底心凉,这才明白是中了圈套。茂王人多势众,又摆明了以势压人,子远听他的语气,竟跟锦宜有关,知道茂王是故意来找他晦气的。因此越发不想让锦宜知道这件事,只是自己默默忍受。林家酒席上,茂王故意越过一堆人过来敬他的酒,子远知道这位殿下的意思,本着息事宁人之意,尽力吃了两杯,果然大醉。当着众人的面儿,茂王只冷嘲热讽两句了事。此刻,子远将事情经过跟锦宜说了,锦宜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非因我而起。我听张阁老的公子说过,茂王的母妃被打入冷宫跟辅国有关,所以茂王才迁怒你我。”锦宜说罢,又微笑道:“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三爷已知道这件事,他会料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