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站在床尾的苏四方和桑桐,然后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拥在怀中。“别怕,别怕,没事了。”穆容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担忧,轻抚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桑榆。桑榆见穆容眼神空洞,捧着她的脸,心疼的问道:“梦到什么了?”穆容一眨不眨的看着桑榆,失神的呢喃道:“我不入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滴浊泪溢出眼眶,无声的坠下,穆容并不想哭,可眼泪自己流了出来。在一片强光中,她清楚的看见在锡杖刺入天灵时,那僧人也是这样落泪了。桑榆抱着穆容,拭去了她眼角的湿意:“别怕,别怕!那只是梦,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有我在,别怕。”穆容将额头点在了桑榆单薄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嗅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被环抱的温度,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耳边,传来苏四方低沉的佛号声:“阿弥陀佛。”打了速效退烧针,又吊了一瓶补水的点滴,穆容睡了。窗外的雨还在下着,仿佛要彻底洗刷整个世界。已经是清晨六点钟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桑桐接到了一个电话,拉着苏四方离开了房间。二人穿着雨衣来到楼下,曾天涵领着两个妖妖灵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她们。桑桐接过曾天涵递过来的工作证,递给苏四方一张,五人一起上了警车。“怎么回事?”曾天涵递过来一个文件夹:“马弘盛死了。”“就是被李寒楚救起的其中一个男孩是吗?”“嗯。”“是家属报的警?”一位妖妖灵回道:“不是,防汛部门打电话通知的我们,这不是暴雨橙色预警吗,那段叶楼河的堤坝比较低矮,防汛战士到那边例行巡逻检查,意外发现了一具尸体。”桑桐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趴在岸边泥土里。“怎么就一张?”“啊,我事先和公安部门打过招呼,他们没有破坏现场,就拍了这一张。”“不是死在河里的?”“死在了岸边,一个小水坑里。”……妖妖灵已经封锁了现场,不过即使不封锁,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人到河边来的。桑桐和苏四方将各自的工作证戴好,拉上雨衣的帽子,跨过警戒线走了进去。叶楼河水一夜暴涨,浑浊的河水,奔腾呼啸而过。死者马弘盛趴在地上,面部沁在一个小水坑里,桑桐蹲了下去,仔细观察:死者周围的青草完整。“麻烦你们把他翻过来吧。”年轻警员看了警长一眼,对桑桐的命令有些不满。“看什么看?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上面派下来的专案组!”两个警员将马弘盛的尸体抬出水坑,翻到一半,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员大叫一声,手一抖。“啪”的一声,尸体摔到了草地上。桑桐亲自抓着马弘盛肩膀将人翻了过来,看到死者的面部,在场的人无不感觉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胆子稍小的,已经站不稳了。死者马弘盛的脸上带着一抹古怪的笑容,从整体神情上来看,马弘盛死前一点都不恐惧,更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快乐事物一般,眉梢带着喜悦,涣散的瞳孔里没有惶恐和痛苦,嘴巴咧开,笑的灿烂。死者鼻孔和嘴角残留这些许淤泥,土质和泥坑里的一样。微笑这个表情需要面部肌肉的牵引,人死后失去了力量,就算是含笑而终,笑容也会逐渐消失的。可马弘盛的笑容就像是被定格了,清晰的绽放着,像是躺在地上和朋友开玩笑一样。马弘盛的身体已经凉透了,雨水无情的打在他的身体各处,他一定不动的,微笑承受着。桑桐拿起死者的手,和她想的一样:死者的指甲里没有一点泥土,证明死前并没有挣扎,她叹了一声,揉捏死者的面颊。这张脸就像是被某种外力改变了肌肉结构似的,无论桑桐怎样揉捏,笑容就是不肯消失。苏四方轻叹一声,取过一方白布,盖住了死者的面部。真正死因“通知死者家属吧,把另外一个被李寒楚救起的学生和家长也请过来,这地方继续拉警戒线,在河边帮我支个棚子。”穆容缓缓的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车碾过一样,浑身都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桑榆听到声音,放下了手机,手掌贴上穆容的额头:“饿不饿?”穆容摇了摇头:“几点了?”声音沙哑。“九点半,你昨晚发烧了,一直在说胡话。”穆容咽了咽口水,回忆起了昨夜的梦境,呼吸有些沉重。“桑榆。”“嗯?”“陪我出去一趟好么?”“外面……好。”“谢谢。”“出去之前你要先吃点东西才行。”“嗯。”桑榆叫了送餐服务,扶着穆容靠在床头上,她发现穆容竟虚弱的连端碗的力气都没有,本想劝她好好休息,可话到了嘴边儿,还是止住了。穆容从不是那种会提无理要求的人,况且对于桑榆而言,穆容的任何要求她都乐意满足。桑榆喂穆容吃下一碗粥,整个过程穆容异常安静,乖巧的让人心疼。“还要再来一碗吗?”“谢谢,我饱了。”“你要去哪儿?”穆容面露茫然:“想随便走走。”那个梦太过真实,可她并不知道梦中僧人坐化成塔的具体位置,她竟然要去寻找自己的梦?这荒诞的借口,不知道该怎么和桑榆解释,索性任性一次。“好,你等等,我去拿雨衣。”桑榆怕雨水打湿石膏,用毛巾细细包好还不算完,硬是给穆容穿上了两件雨衣。二人出了酒店,穆容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了百步,停了下来:“我们还是找辆车子吧。”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二人目的地。桑榆回道:“我们是来关耳州旅游的,这几天天气不是很好,您就正常打计价器带我们转转就行了。”“是去各个景点转转吗?”穆容向前一指:“先直走。”司机开动车子问道:“你们是要去老城区吗?”途中,穆容除了告诉司机转弯之外,再没说过其他。偏偏司机是个健谈的,不停的盯着穆容提问,桑榆一直替穆容回答。车行四十多分钟,终于到了穆容想象中的目的地。司机转过头,诧异的看着穆容:“姑娘,您来这干嘛?”穆容打开车门,这片老旧的居民区被整体拆迁了,暴雨阻断了施工,废墟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穆容站在雨中呆立良久,讽刺一笑:看来只是单纯的梦而已。“穆容,桐桐姐让我们过去一趟。”穆容反身回了车子,直到下车,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二人根据桑桐发过来的定位来到了一处高档小区,这里是另一个被救的初中生:车亮的家。考虑到车亮是未成年人,妖妖灵将询问地点安排在了车亮的家里。穆容和桑榆进门的时候,车亮缩在椅子上,两手夹在两腿间,垂着头一言不发。车亮的父母在客厅里和妖妖灵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你们有传讯令吗?他自己愿意救人,谁逼他下水了?市里不是已经给他表彰了吗?还想怎么样?淹死了关我儿子什么事?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我要找你们领导!”听到女子的言论,穆容皱起了眉。桑桐把穆容拉到一旁,把马弘盛的事情说了,包括那离奇死状。穆容压低了声音回道:“我这段时间帮不上忙,我觉得你不如联系一下唐廉梓和林欢。”“我也想,他俩有别的事脱不开身,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了,你能联系上关耳州的阴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