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术没有地方可以去。徐术回过头去看那个阁楼,但阁楼也不是他的阁楼。他是被世界隔离在外的人,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只是短暂地经过。后来,买下房子付下首付时,徐术觉得自己长了一点根出来,扎进了地表里,决定养猫时,又扎深了一点。而直到这一刻,徐术才明白,是真的可以扎牢了。这就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去拥有一个会全心全意爱他的,他唯一的真正的家人。徐术没有办法不自私。“要留……”徐术原本没想哭,但说完一合上眼,泪就从眼角不断地冒出来。他脸上皮肤沾得湿漉漉的,像离开阁楼的那天那样哭,又像那个未成形的、拇指盖大点儿的胚胎一样可怜。“哥,帮我留下它。”徐术最后说。“好。”晚夏天十周,七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医科大附属信科医院19楼——编号2271人造子宫里的那个小东西,不慌不忙地长到四公分。最新一次的检查后,徐飒阳告诉徐术,各项指标开始变得正常。而且马上、很快,在这个恒温的暖白腔室里,就会多出颗小小的、软软的心脏了。空下来的时间,徐术就往医院跑,站在玻璃外远远地看着。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为了完全模拟子宫环境,腔室其实是避光的。但多看一眼,心就多落一点。徐术明明很擅长等待,却每次一想到它,心就提得高高的,悬在半空中找不到任何落点。并开始担心一些毫无可能的意外,情绪因而变得迫切,总想要一转眼就是十月后。跑得太勤,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徐飒阳看不过去提醒了句,徐术这才消停了下来,借着复查的机会偷偷看上一会儿。但徐术也没闲下来,转而恶补起婴幼儿养育知识。徐术的生活,似乎被这个柔软的、尚未成形的小东西完完全全地占据,很难再容纳进别的成分。也不再提起席鸿谦,似乎全然忘记。又或许,只是将对席鸿谦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这颗遗落的种子里。不管如何,起码徐飒阳这边是放了点心。毕竟从外表来看,徐术不再是之前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哥,我先走了。”说着,徐术拿起西装外套。徐飒阳没抬头,视线还落在病例本上,懒懒地应了声,“今天这么早走?看满意了?”徐术回了句,“刚有护士过来……”“那我下回,去帮你守着门——”徐飒阳看了眼明显依依不舍的徐术,调侃道,“等你看够了再放人进来,如何?”徐术很慢地抿着唇笑了一下,没接话,只说“谢谢哥。”“回去吧,这边我会帮你看着。”徐飒阳摆摆手,很快又补了句,“下周六我没班,你周日上午过来。”徐术回完好,才推开门走了。路过产科,依旧熙熙攘攘。人造子宫彻底普及后,已经很少有人选择十月怀胎,产科便成了嫁接的纽带。很难想象,七八个月后,徐术也会从这个地方,带走血脉相连的个体。它不会一直留在徐术身边,或许会很快长大远去,但毫无疑问,它会获得徐术绝无保留的、长久的爱。_“徐术。”刚走出医院,有谁唤了一声,声音清越。徐术回过头,是位戴着墨镜的红发女子,一身浅灰色运动套装,高马尾。“请问你是?”徐术刚想问,那名女子抬手半摘下墨镜,朝徐术眨了下眼。“是我,徐术。”蒋清笑着说完,又将墨镜严丝合缝地戴了回去,扬了扬下巴示意徐术,“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徐术跟着蒋清上了车。在市区里拐了几道,十多分钟后,车驶进了条满是蔷薇花的小巷。“到了。”蒋清在一处铁门前稳稳停下车,“走吧,进去说。”铁门后是处小院子,矮墙上依然开满了蔷薇,在屋后连成片,像晚夏里涌来了粉紫色的浪。徐术看着眼前的蔷薇和蒋清,恍惚间生出隔世的错觉。“我要走了,徐术。”蒋清摘下墨镜,身体往后靠在休闲椅上,轻轻看向徐术,“一直想找你,总被事情耽搁了,想着走之前一定要和你见个面。”徐术也跟着坐下,犹豫道,“为什么……”蒋清往后看了一眼,又看回徐术,无奈地笑了笑,“你不知道,上回出门,差一点就碰见我妈了。”“死而复生”后,蒋清一直掩藏着身份,徐术原以为是在等待时机,没想到,蒋清却是准备彻底舍弃这个身份。“我不准备回去了。”蒋清抬手解开发绳,深酒红的长发垂落到肩上,是她从未做过的造型,却意外合适,衬得气色也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