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灵玉不想回忆那些,于是低着头推上了门。
他磨磨蹭蹭好久才换好衣服,在手握上门把的时候却又犹豫了:要不就让胡柏把早餐送上来?或者打包起来,他直接带上去自己的小房子里吃。
想来想去终于做好决定,弘灵玉便深吸一口气,预备一会儿直接路过餐厅,跑到车上,然后让胡柏去给自己打包早饭。
可他决定做得好,路过餐桌的时候,弘卓还没喊他,弘夏轩却先出声了:“哥,你来了!”说着就招呼他过来餐桌这边吃早饭。
弘灵玉几分钟之前在楼上才做好的心理建设,这会儿只是犹豫一瞬便看向胡柏,人生中第一次说谎,紧张的后背都过分绷直:“我出去吃,有点事,赶时间。”
弘夏轩并不怀疑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叮嘱他一句:“那哥你要按时吃饭哦。”就不再多说。
弘灵玉匆忙点了点头,在另一道如芒的目光注视中离开了大门,先躲到了车里。
直到关上门好久,他才扶着心跳略有些快的胸口,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捏着自己有些冰凉的指尖心想,原来撒谎是这种感觉,新鲜却令人心慌。
其实并不好受。
他闭了闭眼。
最近翻译的单子弘灵玉早就全部完成,他随手拿了本柜子里的外文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后看着,打发时间。
中途周听雨进来过一次,拿着一本书请他写了句话在上头,之后除了吃饭,便再也没有打扰过他。
这个下午渡过的这样安宁平静,让弘灵玉几乎忘了上午的插曲,以至于到了回去的时候,弘灵玉在车上看到弘卓时整个人都有些愣。
“上车。”弘卓从腿上放着的便携电脑中抬出视线,淡淡看了眼弘灵玉,目光中有着并不明显的柔和,只是无人发现,“我那辆车出了点问题,送去检修了,最近一段时间我都要坐你的车了。”他解释着,末了还抬头问弘灵玉:“可以吗?”
这是弘家的车、弘家雇的司机,他说不可以有用吗?
于是弘灵玉僵硬着身子点头,然后上车。他没有像往常习惯的那样窝到最里面的位置,只是坐在了靠车门的前排,一只手握拳抵在嘴边,眼睛看着窗外。
他的紧张和不适这样明显而直接,弘卓便合上电脑,目光投向相反的另一侧窗外。
弘灵玉余光注意到了,果然呼吸都轻松一些。
一边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捕捉着对方的呼吸,弘卓一边回想着不久之前他拿到的那行字。
弘灵玉如此单纯,以至于根本不曾怀疑过周听雨“章少爷字好看”、“我喜欢这句谚语”的理由,随手就写上了她说的那行德语和中文。而这本扉页上有他字迹的书在之后短短半个小时之内的时间里,就送到了弘卓手上。
他拿着这行字,对照着弘灵玉留下的日记中的字迹,一个一个进行了对比。
二十几个字,他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对比完了。
若说昨晚的时候,答案仍是昭然若揭,那么此时,他荒谬的猜测和奢望便忽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若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些字怎么会在细节之处重叠的这样严丝合缝?
他花了几个小时完完全全接受并消化了这个事实,放松下来的时候,已是背后虚汗涔涔,满腹的后怕。
还好。
他庆幸地想。
然后他便换上干净的衣服,坐上了车,亲自来到这栋楼下等了两个小时,就为了亲自把人接回家,曾经无牵无挂,对待什么都能冷淡以视的人,忽然就有了能让他愿意交出一颗心的归宿。
他的全幅感官,忽然就都放在了斜前方的那人身上,恍若万古山河皆向北,是一种天然的、无法抗拒的引力。
车驶过一个拐弯,路口的面包店人来人往,面朝大街的橱窗里放这些精致的点心。有个小孩儿就这么隔着两层玻璃,趴在面包店外头往里看,领着他的家长发现了,笑着轻轻扯了扯他的小手,带着小孩儿走进了店里,奔着橱窗而去。
等车过了拐角,那对母子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线里。
弘灵玉忍不住扭着头多看了两眼。
忽然后座的男人出了声,是对着司机的:“停车。”
司机虽有些诧异,却仍旧把车稳稳地停到了路边。
然后男人擦着弘灵玉胳膊下了车,淡淡说了句“稍等”,就迈着长腿,消失在了刚刚拐过来的街角。
司机下意识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弘灵玉,心知这声“稍等”肯定不是对自己说的。
弘灵玉仍旧侧着头看着窗外的行人,心里一片放空,并没有注意到司机瞥过来的那一眼。
没过几分钟,男人拎着一个纸袋子回了车上,却没有坐到后排,径直坐到了左边车门的位置上,宽大的保姆车中,两个座椅正好隔了一个胳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