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平稳之后,弘卓把捏在手里的纸袋子递了过去:“饿了吧,先垫垫肚子。”
他的语气这样自然温和,却让弘灵玉倏然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仿佛一只面对着什么威胁,炸了毛的幼兽。
弘卓没有忽略他的僵硬,却好像毫不在意,目光轻轻地落在他身上。
弘灵玉不敢侧头去看,只是低头看了眼膝盖上放着的东西,迫于某种压力,伸开手打开纸袋子看了眼,是一块小巧的杯子蛋糕,最顶上放了一颗草莓和一小块巧克力,赫然是刚刚蛋糕店橱窗里的某一只。
他放空的大脑后知后觉开始运转,好半晌才捕捉到一点逻辑:他从没看到过弘卓吃蛋糕,这是为自己买的。是刚刚……他看蛋糕店的原因吗?为什么?
弘灵玉对此想不通,却也不想开口问弘卓,于是他动了动夜色中颜色极淡的嘴唇,小声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重新折起纸袋子的袋口,继续看着窗外。
他并没有那么饿,暂时不打算吃这枚蛋糕,可以留到饭后再吃。
弘卓一直看着他,转瞬间便明白了他刚刚看的,不是蛋糕。
可弘灵玉刚刚到底看的是什么,他却没有留意到。
第二天大早弘灵玉就醒了,他昨晚不知怎么回事没太睡好,早早就起了床坐在窗台上看书。中途瞥了眼外头,却发现保姆车停在楼下,几个佣人正拿着一个大行李箱,往后车厢上搬。然后弘夏轩的身影慢慢悠悠从楼梯上下来,佣人为他打开了门。
弘灵玉这才想起,弘夏轩说过他是今早的飞机,还开玩笑让他送机,他答应了。
于是弘灵玉匆忙披了件外套跑下楼,鞋都来不及换,穿着拖鞋就冲到了大门口。
弘夏轩刚在车里坐下,拿出手机在刷,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忽然踩了刹车。
“怎么了?”弘夏轩整个人跟着问。
司机回头有些尴尬地说:“小少爷,章先生他……追着车。”
弘夏轩立刻就想起了昨天晚上饭桌上开玩笑时,对方毫不犹豫地点头,扭头就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弘灵玉气喘吁吁地跑到车边,气都没来得及吐匀,断断续续地就说:“我……我答应了送你。”
站在弘氏门口的佣人们这才追着赶了上来,并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惊魂未定地问弘灵玉:“章先生怎么了?”
弘夏轩一把喘的微微弯了腰的人扶上车,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从他成长至今,只有过去这一两年中,哥哥去世的时间里,没有人为他接送机,他说不出走下飞机之后,茫茫人海里只有拿钱办事的佣人等着是什么感觉,但这一刻,他脑海中却忽然崩出一个词,叫“失而复得”。
“哥。”他说着拿了瓶水拧开,递到仍有些微喘的弘灵玉手里,“喝口水。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如果说今日之前,他喊眼前这人作哥哥是看着已故之人的面子。可今天开始,他确实真心实意地,把眼前人当成自己失而复得的、另外的亲人。
☆、第三十诊
弘夏轩走后,一切如常。
弘灵玉每日去自己小屋中看看书,而弘卓的车一“坏”就是一个月。
月中的时候,有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弘灵玉手机上,他向来不接不认识的电话,于是就任由手机响了几次,然后对方自觉挂掉。
三次之后,这个陌生的电话便没有再打过来,对方取而代之发了条短信。
对方自称是章代秋的大学班主任,先是问他身体好了没有,接着就说他已经大半年没有上课,如果不处理一下,大半是要留级的了。
弘灵玉看完短信,放下手机有些出神,一发呆就是好久,连周听雨和胡柏喊他吃饭都没有听见。
从哥哥留给他的身躯和记忆里,弘灵玉知道了章代秋当年大学选择德语专业的原因。
他们的生母是人家的外室,只把他看做留住他父亲的工具,并无多少呵护关怀,而他们的父亲更是只当外室母子是玩物,也并不曾怎么上心。
章代秋自懂事之后一直没能理解这样的家庭组成和相处模式,却将之全部归结为自己的问题。
一开始,他信了生母阮亚杏所说:都是因为他不好,父亲才不要他们进章家门。
他在这样莫名的职责和自责里长大,性格内向,沉默寡言。
后来年岁渐长,他才逐渐和自己和解,发现异常的不只是自己。他发现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家庭完全不一样,这才开始更加深入的思考,不再只责备自己。
可他那时不过也才是一个高中的孩子,怎么能理解的了这些?
思维绕进思路,那些年幼时候形成的思维习惯便又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因为他理解不了,才会让自己过得这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