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在脑中梳理这里的人和事,安慰自己不会再糟了。最糟就是成为地窖里的一具尸体,其实她现在还不如尸体,至少尸体的子宫不会被需要。温良又一次发烧了,赵英给她找了一床有些发霉的被褥,铺在那些旧衣服上,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温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冒着被张革命打骂的风险来照顾自己,还学着电视剧上的样子,用碎布条对她身上那些被撕咬出的伤口进行包扎。看着那些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碎布,温良怀疑自己可能会先死于细菌感染,连忙阻止对方。“有盐水……”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英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她看向温良的目光满是怜悯心酸。温良后来才明白,她看的其实不是她,而是她自己未来的人生。她和赵英就这样熟悉起来,赵英会借着看管温良的名义,把要做的活计搬到关押温良的屋里,一边干活一边听温良讲学校的事。她想学哪一科温良都教,但作为交换条件,赵英要把村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吴老大家媳妇是年前买的,他们叫她南路货,应该就是从南边拐来的吧?”温良把这个消息记到脑中的工作簿里,她仍旧被锁在这间小黑屋,在夜晚到来时被赵栋恣意虐待……她需要给自己希望,比如她会带着这些信息出现在公安局,才能勉力支撑下去。冬日里,赵家有一个装酸菜的坛子被赵栋用弹弓打出裂痕,赵英挨了一顿骂,还要把这些酸菜换到另一个坛子里。可她刚开始干活,外面却又传来一阵催魂夺命的叫喊。温良将那捧捡起的工业盐撒到坛子底部,她趴在坛口,仔细地将手掌粘连的颗粒抖落,一粒也不愿浪费。等她放完最后一粒,却见赵英正站在门边,双目一眨不眨看向自己。灼夜-07温良并不担心赵英会将这件事告诉张革命,因为不管什么事,她对赵英都是非打即骂。温良抿了抿干裂的唇,想要等赵英关上门,再和她解释。赵英上前,端起那只坛子离开。温良猜测她是要拿去外面清洗干净,攥住对方身上灰扑扑的棉袄一角,“你就不想让他们去死吗?”温良不止一次听到张革命和一些来串门的邻居亲戚提到赵英的婚事,她挑女婿,只看谁给得起他们漫天要价的彩礼。他们恨不得器官也可以被合法买卖,这样就可以把赵英肢解成多份,赚齐他们和赵栋余生或者子子孙孙所有的花销。温良将自己带入赵英,会祈祷他们全部死于一场意外。门被锁上后,温良听到张革命尖锐的斥责:“叫你做点事就知道躲懒,也不晓得哪家能不嫌你。”离开的赵英不再悄悄过来和温良说话,送饭也是放下碗就走。温良能够猜测到赵英生气的原因,她对自己很好,而自己却想要害死她……这让她感受到了背叛。外面噼里啪啦地响起鞭炮声,赵栋急着去看春节联欢晚会,草草了事后提着裤子就离开了。温良睁着眼睛,目光却不知该落在哪里,也许自己已经瞎了,不然为什么就这样接受了被困在黑夜的命运?李伟华撕毁录取通知书时,她觉得自己会发疯,得知自己被卖掉时她也觉得活不下去了……可为什么五个多月了,她既没有疯也没有自杀?是遭遇的一切还没到这具身体承受的极限,还是自己仍旧幻想着逃离内心还有希望?热闹的团圆夜,温良在饥寒交迫中继续想逃跑的事。她已经从赵英那里了解到这里叫牌坊村,知道村里都住着哪些人家,还知道跑的时候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因为村里不少人家养了狗,一旦一户人家的狗叫起来,别人家的狗也会跟着一起叫。可赵英也没有离开过村子,不知道要怎么去镇里,她只能凭运气。温良在脑海里想象村里的地图,预测自己在逃跑路上可能遇到的事以及应对方案。其实她最早捡起那把工业盐,是打算留着自用的——在她的预案里,如果被他们抓到,就去死吧。可是想得太多,也无法打开门外的锁。那不仅是一把厚重的锁,还伴有咣当作响的链子。就像现在,温良听到门外的锁被人打开,赵英端着那只豁口的碗,来给她送晚饭。皎洁的月光顺着门框探入屋里,赵英推开门就见躺在那里的温良满身狼藉,忙上前替她拉上那件避寒的旧大衣。这件衣服是赵英在入冬时给温良寻来的,像个小被子,温良蜷缩时,可以盖住她的身体。“再生病可没人照顾你。”温良听到她硬邦邦的话语,闻见一阵油香,见她送来的饭菜堆出尖尖的锥状,能辨出有饺子还有几只油炸肉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