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是张革命大发善心,而且肉菜上了桌也不可能有剩的,只能是赵英在做饭时悄悄给她留下的。温良支起身,在赵英离开前,拉住她的一片衣角和她道歉,“我没想害你的。”门外的寒风刮入屋内,温良吸进寒意,边咳边和她解释,“我放那些东西时,就想等你回来时告诉你,让你不要吃。等他们都死了,会有警察上门,你可以告诉警察,说你之前吃腌菜闹肚子觉得菜坏了,但你妈坚持要吃。盛放酸菜的坛子换过,说明酸菜在腌制过程中可能被污染了,产生亚硝酸盐也不奇怪。警方只会觉得这是一起意外,不会怀疑的。”“等他们死了……我们一起离开不好吗?”“别想了,警察不会管这里的事。”赵英告诉她,“这里每次有警察来,就是村长他们去接待吃饭,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管的。”赵英把碗递给温良,然后坐在一旁,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她又骂你了?”赵英摇摇头,任凭温良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两个人缩在这间小屋里,没关门也不担心有人会闯进来。温良颤颤巍巍地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轻拍她的后背,“别为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他们不会因为你哭了难过的……别犯傻了。”像是要佐证温良的话,一阵欢笑声飘进小屋,可能是春节晚会正在播放语言类的节目,电视的声音被调高,笑声一阵阵地从窗口传出。“不回去看看吗?节目好像很精彩。”赵英摇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一字一顿告诉温良,“我好想死。”“我也是。”“我想到嫁人就想死。”“我想到怀孕就想死。”温良吃着冷掉的肉丸,她太久没有吃到过肉了,身体不受控地狼吞虎咽。“为什么怀孕就想死啊?李婶家媳妇怀孕了还能吃到鸡呢。”“我怕……彻底看不到希望了。”二月底,温良发现自己好像到了能承受的极限。她的例假虽然一直因为营养不良等原因不准时,但这一次已经晚了两周——她很可能怀了赵栋的孩子。她狠狠地把脑袋撞到墙上,嘴唇被咬破后,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女人拥有子宫,却没有生育权……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元宵节,包了猪油的汤圆喷香诱人。赵英偷偷给温良留了两只。可她打开门,就见温良发疯一般捶打自己的肚子,如果要在这里再生下一个孩子,那还不如成为地窖里的一具等待正义到来的尸体。赵英上前抱住她:“你别做傻事。”“让我生这个孩子……我宁愿去死。”温良苦苦哀求道,“求你了,让我去死吧。”赵英想起温良在除夕夜和自己说的话,忍不住落了泪,她的唇几番翕动后,靠到温良耳边低声道,“我只能犯一次错……不然他们真会打死我。”温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看向赵英,知道如果她逃走,赵英一定会被张革命打个半死。可她太过渴望这个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愿放弃。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对不起。”“活下去吧……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要活得很好才对,就像电视剧里面那些提着包上班的人。”等赵英再从小黑屋出来,就去告诉张革命这个好消息了。温良在逃跑前需要先吃饱饭,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而且这样还可以保证她不再被赵栋虐待。在她们约定好的那个深夜,锁链被赵英轻轻取下。温良想到一件要紧事,小声告诉赵英:“我走后,你得在张革命那里狠狠骂我,怎么骂都行,你越是沉默,她就越会拿你出气。我不会向警方透露我们的事,你也不要说出去……这样那些村民就不会找你的麻烦。”“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话……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赵英塞给她两个馒头,嘴巴一张一合印入温良的眸中,“快走。”温良揣着馒头,压制着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在夜色里悄声踱出村口,没有听到狗叫声,才松了一口气。可温良还不能庆幸自己已经逃离了这个地方,她这副样子村里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是那些货物,所以她不能被人发现。她在夜色里,顺着一条水泥路向前,耳朵警惕地辨认是否有来往车辆。赶到镇上时,布鞋几乎被磨穿了鞋底,嗓子干得像能擦出火星,但现在她还不能报警。村里的事,镇上并非一无所知,她报了警,有很大概率会再被送回去。温良躲在学校附近,有孩子觉得她是个乞丐很可怜,于是让接送的家长丢了几个硬币。温良拿着钱给学校打了电话找柳老师,那是一通救命电话,万幸的是电话很快被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