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那个茶水十分解渴,初入口略有涩意,回味却甘甜无比,我当真是喜欢极了……”
妇人的声音越去越远,狄青沉默片刻,这才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信。
“我从前有个下属,随老丈人一家去了南边多年,正是在邕州行伍,这是他传给我的……邕州知州陈珙,庸碌无为,鼠目寸光,侬智高多次上表请示归顺朝廷,皆被他按表不报,此次侬智高兵临城下,他生怕被罢官革职,仍想隐瞒……”
顿了顿,狄青长长一叹,“若非有探子前来报给朝廷,恐怕侬智高攻克邕州了,朝廷还来不及反应。你说这等庸碌之人,能守得住一座城池?”
傅九衢平静地看完信,慢慢合上。
“恩师仍想领兵南下?”
“此事不提也罢——”狄青甩甩袖子,“自从宋夏之战后,那群老昏庸便多方排挤我,忌惮我……武夫掌兵权怎么了?武夫掌兵权就一定会倾覆江山吗?”
“恩师。”傅九衢稍稍沉了声音,提醒他,“小心隔墙有耳。”
武夫掌了兵权便倾覆江山的人,是宋太祖赵匡胤,遏制武将便是从他开始的,这是大宋的传承,何人敢置喙?
狄青沉下脸来,声音也小了几分,“且等着看吧。哼,那群老东西嘲笑侬智高五千兵马下郁江,必定有来无回,我却看到他们不堪一击的孱弱身子骨,经不住摧残……”
“恩师。”傅九衢道:“官家并非不让你去……官家最愿意看到的,便是你来领兵,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但官家大抵有自己的考量和无奈,目前不到时候。”
“火都烧到眉毛不了,还不到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目前派恩师前去,那是杀鸡用牛刀。难免让那些人找漏子吐唾沫星子。正如恩师所说,且行且看吧。官家还是看重你的……”
说到这里,傅九衢声音微转,低了几分。
“枢密院副使的位置,官家一直想给恩师的。”
狄青冷冷一笑,无比悲凉。
“可悲,可笑,可叹。枢密院十二房领大宋军政,除去开国曹公,竟无一个武将任职枢密院正使……”
朝廷弊病,傅九衢心下全然知晓。
可是,身在旋涡中的人,不说他和狄青,便是大宋官家想要抽身去改变什么,也难如登天。
“恩师,或许可以做曹公之后的第一人。”
狄青懒怠地摆摆手,“我去求见了官家几回,次次被拦在门外,如何受得这般重用?罢了罢了,身为臣子,得不到重用,那便种菜钓鱼,颐养天年好了。”
傅九衢沉默片刻,望着杯里的茶水,拿起来吹了吹。
“恩师志向高远,怎肯屈就于乡野垂钓?歇一阵吧,定有重用的时候。”
二人在里头说着话。
辛夷和狄夫人魏氏在她房里说着话。
汴京城里一派平静。
而千里之外的烽火狼烟,已然点亮了天际。
正如狄青所言,邕州城一天都没有挺住,便被侬智高攻破,陈珙和邕州官员悉数被擒。
可怜的基层官兵勇猛抵抗,惨烈牺牲,而侬智高却早早收买了陈珙的部下,里应外合,大开城门,挺入邕州。
在陈珙的住处,侬智高发现他托陈珙上奏大宋朝廷,意图归顺和请求封官的文书被扣押,一时怒火中烧,将陈珙和邕州官员就地斩首。
侬智高所率蛮部,后被交趾国欺压盘剥,走投无路。前得不到大宋的接纳,一旦起兵,便再无回头路。
皇祐四年五月,攻破邕州城后,侬智高称帝,宣布建立“大南国”,自封为仁惠皇帝,改元启历,便在广西大赦,扩充兵力。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汴京城里的人尚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