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坐在牛车上,对旁边骑马的徐平道:“官人不要走远了,这第一次出远门,我心里总是有些怕!”
徐平只好应了,骑着马走在她的车边。
车的后面,还有十几个庄客,都是随着他们一起去京城看热闹的。都是新衣新帽,新鞋新袜,一个比一个精神。
秀秀好坏是随在徐平身边,这些人才让徐平头痛。冬至大节不比平时,京城里热闹起来,而且官方放扑,这几天不禁赌博,各种城狐社鼠都钻了出来,专盯着这些来看热闹的乡下人骗。临到出门,徐平已经叮嘱了好几次,到了京城,除了投托亲友的,都要由徐家统一安排住宿,不许一个人出去闲逛,严禁参加任何形式的赌博。这些人都听得烦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
上了官道,秀秀看什么都觉得惊奇,在牛车上脑袋转个不停。
看看将近中午,一行人到了开封城外。
秀秀看着前边人烟辐辏,人来人往,不禁赞叹道:“果然是京师,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有十个白沙镇大了!”
徐平摇摇头,笑着低声对秀秀道:“现在只是到了城外,等一会我们进了城,那才是热闹呢。”
秀秀脸红了红,也不敢再话。
他们是沿着汴河南岸的官道而来,本来是要从新郑门进城,但李用和一家却住在北边的万胜门外,徐平要先去看他们,便经过浮桥,转到万胜门外。
开封城外的东西两侧最繁华,各有三厢,京北两厢,京南一厢,都是市区,属于开封府直辖。市区外面,才是开封和祥符两个附廓县的辖地。连上再外面的各县,则属于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司所辖,典型的城乡二元体制。
过了汴河,就看见河边上一座酒楼,雕梁画栋,很是气派。酒楼外面一个飘扬的大望子,上书“清风徐来”四个大字。
秀秀见了,指着那酒楼给徐平看,口中道:“官人,这座酒楼与我们家白沙镇上的酒楼好像,就是气派了许多!”
徐平苦笑着摇摇头,没有话。
当然像了,这本就是徐家的酒楼,典卖了之后才搬到中牟去的。
离了汴河七八十步,到了万胜门的大道上,穿过去又走二三十步远,建筑就一下子稀疏下来。
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一座宅院。院门前有拴马石,此时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正坐在石头上晒太阳,逗弄着怀里一个刚会走路的男孩。
徐平见了,急忙下马,走上前去行个礼道:“段爷爷,好久不见!”
老人虽然年纪大了,还是耳聪目明,听见声音,抬头看是徐平,站起身来笑着道:“原来是徐家大郎来了,快进屋里来坐。你来的可是不巧,家里只有我这个老头子和二郎在家,大郎随着她母亲到市上去逛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进来吃杯茶,等他们一等。”
徐平忙止住老人,道:“不必了,我是因为今日进城,来一声,有什么事情可以到城里去找我。”
老人抱着孩子呵呵地笑:“好,好。你们一家都搬回来京城来,我们走动也方便些。回去告诉你阿爹,有空了来找我吃酒。”
这老人就是当初收养李用和的那个入内院子,孩子是李用和的二儿子,跟徐平倒不是很熟,只是偷偷看他。
入内院子作为皇城司的一指挥,做的都是隐秘杂事,要求也高,大多是从皇城司的亲事官、亲从官中资历深的挑选而来,都是老成持重的人。也正是因为有这个老院子教导,李用和这几年才无风无险。在皇宫里呆了几十年,老院子有什么事不知道?而且更加知道做事的分寸,才把李用和教得做事滴水不露。连皇上太后都能伺候好的人,还有什么对付不了?
徐平也不好让老人麻烦,便取出两坛带来的酒送他,便就告辞而去。
老人却叫住他,道:“大郎,回去让你阿爹来找我吃酒,我年岁大了,有心要去找他,却走不了那么多路。”
徐平漫声应了。
老人见他不当一回事,叹口气:“大郎不要不放在心上!你们徐家已经在京城里摔过一跤,不要重蹈覆辙!”
徐平听了,才知道老人是有话要跟父亲,不是叙旧那么简单,忙正色道:“我记住了,一定转告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