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将小涅放在离范府不远的地方,转身便要离开,小涅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你是谁?”
“你又是谁?”那老者没有回头,只是也问了她一句。
小涅哑然了,她是谁她自己自然明白,只是这老者随口一句话,让她知道自己是再也问不下去了。
“你为何要救我?”小涅依旧是不死心,她还是要问下去的。
“你一个人,是斗不过他们这么多人的。”那老者答非所问。
小涅心中惊骇之极,她此时在这位老者面前,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他猜的透透的,她不明白自己在他面前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此刻心中想的是什么。”她忍了好久,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是你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想救人,可是最终只怕是自己也会丢了性命。”那老者声音一直是很冷淡的,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小涅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声音说道:“有些人……是我必须要去保护的,哪怕是真丢了性命,我也愿意。”
“你,这是何苦?”那老人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若我真能死了,或许是一件好事情,这人世间的苦难,我经历的太多了,此刻我想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小涅想起小时候,自己一直在一个冰冷的环境中长大,没有尝到过温暖的感觉,只有在来到范家之后,她才感受到这人世间原来还有另外一种情感,那情感真的可以让她付出性命也要得到。只是范钧种在自己心中的那一小簇火苗,随着他的死也渐渐熄灭了。
那老者不再言语,他趁着小涅低头之际,突然转身,几个起落之后便远离了她,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小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疑惑丛生,此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听他话中的意思,对自己的情况是相当的了解,她将自己熟悉的人在心中想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想不出究竟是谁会在关键时刻,会自何征的手中将自己救下。
此时她有些怀恋自己幼年的时光,那时的自己,虽然每日里要不停的练功,要忍受师父无端的责骂,但是心中的烦恼毕竟没有那么多,她还是有时间与小姐妹们一起游玩、嬉戏,短暂的欢乐会让自己感受到那么一丝丝的美好,可是如今随着年纪越来越长,她感觉内心深处的负担是越来越重了,太多的时候,自己会被它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如同现在,她翻墙进入范府之时,内心是满满的悲伤与困惑。
她悄悄进到自己的房门外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吃惊的看到,自己的屋内闪着烛光,她明明记得自己临出门之时,是将蜡烛熄灭了的。
她的一颗心突然狂跳起来,此时谁会在自己的房中?在范府之内,上上下下的人对她一直是持之以礼,没有人会不经她的允许进入了她的房间之内。
她咬了咬牙,伸手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一直坐在桌旁做针线的凌霄,抬起头来。
小涅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她急忙来到凌霄的面前:“夫人,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想给你做件衣服,过来给你量一下尺寸,好裁剪一下衣料……你去哪里了?”凌霄低声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的责备。【零↑九△小↓說△網】
小涅望着夫人手中已经做了一半的衣衫,她突然想起了蕙夫人,那蕙夫人从未替自己缝制过衣衫,到得范府之后,凌霄将自己打扮得像个真正的女孩子。只是……眼前的凌霄并不知晓,小涅穿上新衣衫的时候,总会跑到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她的内心总是充满着恐惧,她害怕她眼前的这些幸福,到头来全都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到梦醒时分,自己又会变得一无所有。
“你去哪里了?”自凌霄的语气中,小涅可以听得出夫人的不悦之情,只是她无法回答。
“一个女孩子家,深夜外出,成何体统?”凌霄沉下脸来,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小涅却已经感到一种巨大的委屈涌上了心头,她竭力压下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咬了咬嘴唇,选择了沉默。
凌霄没有再问下去,她只是将手中做好的衣衫披到了小涅的身上,看了看大小长短后,重新拿回到自己的手中。
小涅默默的站到了她的身边,望着她手中为自己所做的衣衫,心中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特别的难受,她数次想对夫人说不要再为自己做这些事情了,自己只是……只是被派到他们身边的一个杀手,随时都会接受命令将他们杀死。
小涅想到此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她全身都在微微的发抖,她害怕看到那一幕,快两年了,她在范府的日子是如此之快,快到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些快乐的时光是属于自己的。
凌霄感觉到她神情的异样,她抬起头来,清亮的双眸望着小涅微微发红的脸颊,奇怪的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涅轻轻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夫人,只是……只是已经深夜了,感觉有些凉……”
凌霄站起身来,走到小涅的榻前,摸了摸榻上的被子,点了点头说道:“你这被子也盖了两年了罢,是有些薄了。等过些天,我帮你做床厚实一些的被子,替换一下吧。”
小涅听闻夫人的话语之后,怔怔的愣在了当地,她想不到自己一句敷衍的话语,夫人却是当了真了。夫人的语气虽然只是淡淡的,她素日里说话便是这般平平淡淡,极少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带将出来,可是就是刚才这如此平淡的语气,却让小涅的眼泪刹时间流了下来。
她根本不想让眼前这位夫人对自己好,她对自己越好,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愧疚之意便会越深。在范家两年了,她不知道待到决裂的那日,握在手中的剑,能否斩向他们……
凌霄转过头来时,看到小涅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她停了一停,慢慢走上前来,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便哭了起来。”
“哇……”小涅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凌霄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白日里受什么委屈了吗?”
“夫……夫人,您以后……您以后不要对我这么好了,我小涅不配……”小涅抽抽噎噎的说道。
“……乱讲!对你好难道是错的吗?”凌霄温言讲道,“自你来到我们范家,这家中多了欢笑,多了生气,何况老爷是特别的喜欢你,且你又如此的乖巧懂事,我们全家上下都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孩子留在家中,是我们范家这福啊。”
“夫人……小涅,小涅对不起……对不起……”小涅原本想把心中的话讲出来,但是她突然想起了宇文都那双阴冷的眼睛,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这天下……纷争不断,自有宋以来,连年战乱,没有片刻的消停,原本以为……武帝文治武安,又崇尚佛法,这世道会平静一些,可是……”凌霄讲到此处,也是讲不下去了,当今的皇上萧衍,早年倒是勤于政务,重视对官吏的选拔任用,为官清廉之人,他经常亲自召见他们,训导他们遵守为国为民之道,清正廉明。那范允承在乔州任职期间,便曾数次蒙皇上召见,对于有贤德之人推荐的人才,他总是因才重用,他的政令实行起来以后,梁的统治状况得到显著改善。只是皇上年纪越长这疑心越重,对功臣也变得极为吝啬……但是对于自己的皇室亲属却是另外照顾,照顾得有些徇私护短,但是了解皇上为人的大臣们,往往均是敢怒不敢言,让萧宏这样的人权倾朝野,做尽了坏事。
只是这些事情,她只能是心中明白,却不能对眼前的这个孩子说,她只能轻声的安慰着,这些话,说出来她能明白吗?这世上最聪明的孩子,她自然明白是谁,那就是自己的大儿子范钧,她想到范钧之时,心中突然针扎一般的疼痛,不知今生……还能不能见到他。
“小涅,你的桂花糕,做的是越来越好吃了,我很是喜欢。”凌霄微微叹了口气,“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讲出来,莫要总是憋在心中,会憋出病来的。”
“夫人……”小涅在心中暗暗的想,夫人您为何要对小涅这么好?若到了刀兵相剑的那一刻,我如何还能杀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