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算了,那太麻烦。”董灵鹫笑眯眯地道,“只要半夜没有哪只猫嚎春,往哀家的寝殿里钻,就让瑞雪她们侍候也是一样的。”
李瑞雪适时道:“娘娘,如今是严冬,还没有猫叫春呢。”
董灵鹫道:“是么?我以为有呢,或许有些就是冬日里闹腾得早,虽然吵,但很可爱,其实也不妨养一只的。”
郑玉衡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掩饰般地轻咳,整个耳朵都是红的,眼帘低垂,开口提醒她:“您该喝药了。”
董灵鹫晾干了纸上的墨,随手将这本折子扔到他怀里,端起药碗,不疾不徐地吹了吹,随后道:“你看看。”
“是。”
大多数宫人都在外扫雪、看炉子,或是换灯罩、经营糊补窗纱等杂务,正殿珠帘内只坐着两个侍书女史,皆佩女官公服,戴冠,等候令旨。
董灵鹫不说话,殿内便迅速寂静下来。郑玉衡将这本折子翻了翻,发现这竟然是弹劾他父亲,殿中侍御史郑节的,出自当初那个写檄文的御史邢文昌之手。
他的言辞极锋利,却不夸大,而是就事论事,用词不太恭顺,也不像往常御史上书那样给自己留有退路,笔调有肃杀气。
董灵鹫喝完了药,漱口饮茶,向座椅后方倚去,双手叠放在身前,温和道:“看完了吗?”
郑玉衡道:“看完了。”
“郑节郑大人,官复原职才几个月。”董灵鹫事务繁忙,记不清皇帝具体是什么时候复他的职的,说不上实际的数字,“就被弹劾德行有亏。这亏的还不是别的,而是一件近在眼前的事,治家不齐。”
郑玉衡不言不语,抚着折子又看了几眼。
这看似是在弹劾他父亲,但实际上一旦牵扯到治家不齐,就很容易扯到父慈子孝上,他们家跟这个词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若有认识郑玉衡的,稍一打探,都会觉得他是一个顶不孝的忤逆种子。
光是同在京中,未成家而不归家,就足以引起口舌是非了。
“不过,”董灵鹫的话顿了一下,“打头的一件,倒不是因为你,你只是个添头。这件事的起因是,你的二弟与京中各大豪门子弟攀附结党、饮酒作乐,中间提起国政,大放厥词,骂在朝的官宦无能,还说……”
她摩挲着下颔,有些玩味地道:“还说哀家权倾朝野,耽溺美色,会是下一个吕后,随意地废立帝位。”
郑玉衡撩袍跪下。
董灵鹫一开始有些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郑玉衡低声道:“耽溺……”
“哦。”原来不是为他这个狂妄的弟弟,董灵鹫放下了心,随口道,“那你跪一会儿吧。”
她继续道:“这些人醉酒,谈论的这些话让路过的邢文昌听见了,他当场大怒,跟这些人打了一架,但其他人都没动手,只有你这个二弟,叫……玉行对吧?他冒犯了朝廷命官,如今不仅在牢狱里待着,还连累了郑节。”
董灵鹫点了点桌案,偏头跟他说:“你家真是能人辈出啊。”
郑玉衡虽然已经有很久没回郑家,但依旧为之尴尬惭愧,想起那个二弟平日里牙尖嘴利、善于架桥拨火的面貌来,心中也很不解:“玉行虽然没什么见地,也没什么学问,但他素来有口齿,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董灵鹫掸了掸衣角,道:“起来拟旨。”
郑玉衡起身,接过笔,亲手拟这道懿旨。
“妄议朝政,褫衣廷杖,杖四十。郑节,跟他儿子放一起打,但不必褫衣。”董灵鹫说完后,望了一眼折子,想起最末带过的一笔,沉吟道,“你……”
郑玉衡指节一紧,抬眼看着她。
“你就算了。”董灵鹫道,“又不干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