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宝林腹中的孩子终究还是保住了,皇上派了人送了不少阿胶和贡枣去了四位公主的宫中,六公主慕成兰和母亲沈御妻是唯独没有宫室的,和一群普通的宫女住在长街上,十分寒酸,高原见了,亦是如实回禀了慕元安,这对母女也算是因祸得福,就近搬去了福瑞轩,和三公主慕成欣一同居住,慕成欣自然是不高兴的,可皇上的意思无法忤逆,慕成兰心里想着若是能搬去和慕成凰或者长公主住是极好的,可也只是想想,不敢多说。
国师郭天离成了保住皇嗣的大功臣,之后皇上有问起为何郭天离会及时入宫,郭天离自是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是自己昨夜便夜观星象,料到宫中必有一劫,故而提前来了,想着如今瑛宝林的身子暂时还离不开郭天离的照料,郭天离亦是暂居了宫中的太极殿,在龙虎山的天师道场修建起来之前,太极殿本就是国师居住的地方,如今,也算是妥帖周善。
唯独不周善的,便是这朝瑛宝林扔了一个枕头的熹妃,熹妃怕也是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据说元自山元大将军还让夫人进宫劝了两次,虽然瑛宝林和皇子都无恙,可熹妃还是去钗素面在养心殿前跪了好些时候,起初跪着慕元安是不理的,可大太阳晒着,接连跪着两日,还偏就是挑了中午那一个时辰来跪,熹妃肚子里也怀着皇嗣呢,总不能为了瑛宝林的那个又折了这个,再者慕元安与熹妃也算是老夫老妻,一提起往日情分,慕元安自是亲自出来将熹妃劝了回去,又赐了不少东西,尊荣不减反增。
慕成凰听了只是暗暗咋舌,好一个以退为进。
宫中时日难以消磨,不过慕成凰倒是每日都有事做,满宫的花卉等着她打理,小厨房如今有了食材,她又想着几样新的花样的糕点和菜式,做出来后,先送去长公主那儿,长公主陪伴裴太后的时日最久,自然知晓太后喜好什么口味,尝了后,若是觉得可以,再提一些意见,慕成凰改进配方,直到做出太后必然喜欢吃的,再等着请安的时候,亲自送去太后那儿,从虾卷素饼一直做到了荷叶野菜糕,一个月下来,送了也有五六次,偏就没有一次口味相似或者重样的,裴太后虽然知道慕成凰势在讨好自己,可能这样花心思让自己开心,也算是难得,只是,宫中时日还长着呢,且还要看看慕成凰之后的表现。
这一日,烈日当空,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这才到四月底,便是热得恨不得去内府局领了冰块来,可这冰块的存储实在是讲究,是在那寒冬腊月里,让奴才们从京郊各处的淡水湖里凿出一块块规整的冰,藏在深挖在地下的窖子里,到了第二年酷热的时候,用钩子将窖子口启开,这一旦启开了,这里头的冰就必须一次性领完,宫里头是有自己的宫窖的,要等着皇上下了令才能启,民间倒是宽裕些,冰窖的主人等收到足够将冰启完的订单时,就会启窖,之前订下了冰块的人家就会派着牛车马车过来拉。
今年天气热得早,民间的启窖的订单早就满满的了,宫窖却迟迟等不来皇上开窖的命令,故而出现来了这民间有冰用,反而宫里头无冰可用的情况。
慕成凰这是趁着傍晚凉快准备洗个头,及腰长的头发取了簪子便是一顺儿地垂下,犹如黑色的瀑布,朱雀在灶上烧着热水,鹦鹉将水一桶桶地提来,慕成凰只管低着头,有文枝一瓢一瓢地浇下水来先将头发浇湿了,宝鹃用猪苓混着香露给慕成凰抹头发,这一瞬间,慕成凰还是觉得当个公主还真是有当公主的好处,起码洗个头还有四个人伺候,不由自主地就哼起了小曲。
洗干净了头发,又吹干擦干,半湿的头发被慕成凰用一支粗粗的木簪子一插,看着闲散却又有几分风流,水珠子顺着脖颈流淌下来,浸到背上薄薄的衣纱上,倒是凉快了不少,慕成凰让人在院子里头摆了一张摇椅,半躺在摇椅上,和文枝宝鹃一起磕起了瓜子,鹦鹉和朱雀守着门口,若是来了人,她们自会通报。
“公主,您让奴婢打听的那家医馆,奴婢打听来了。”文枝手里头虽然一直捏着瓜子,却是一颗都没入到嘴里,她都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压开了,掰开瓜子皮,掏出瓜子仁,一颗一颗地放到了慕成凰盛着瓜子仁的小碟子里。
“说。”
文枝继续道:“那家周氏医馆的主人名叫周扬,据说是从江南来到京城谋生的游方大夫,医术很是不错,有人说,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据说,无亲无故,只身一人,倒是宋魁宋太医,最近貌似常去这家周氏医馆,一待便是一个时辰。”
“宋太医自己就是大夫,自然不是去看病的了。”慕成凰一颗一颗地瓜子往最里塞,像是塞得越快,她就能思考得越快,“这位周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又或者,可还是和其他人接触过?”
文枝先是摇摇头,继而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奴婢那宫外的姐妹和奴婢说起这些的时候,貌似无心地提过一句,她去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大夫闲聊过几句,倒是觉得这周大夫对京城是有几分熟悉的,不像是刚来京城的江南大夫。”
“这便对了。”慕成凰在心里细细思量,顺口问了一句:“对了,沈大姑娘该是快来了,你待会带着朱雀和鹦鹉去将后堂那株姚黄给好生挖出来,千万别伤了根,准备送给沈大姑娘做入迁之礼的。”
能让慕成凰这样咬着牙大出血,送出姚黄的人,自然是不简单的,沈家世代做的都是珠宝首饰生意,起初只是从手工艺人起家,烧蓝点翠,嵌珠雕花,明明是一样的工艺,沈家瑞蚨祥出产的首饰偏就比别家要精致,要好看,随后资本壮大起来了,就开始扩充门面,进货来料水分太大,便直接买了矿山开采,这生意便是越做越大,虽不是富可敌国,却也是江南第一富商。
而这位沈家嫡长女沈珂更是了得,虽然是女子,可据说小时候抓周的时候抓到的就是一把算盘,五岁开始替父亲打算盘算数,八岁开始学做账,十二岁便会开始查账,就当沈家老太爷和沈老爷以为这位开了挂的沈家姑娘已经走到了女人的极限,沈珂却在十四岁这一年实现了自己买矿山,在岭南开分店,和漕帮马帮打交道,以至于将沈家的生意彻底扩展到了漕帮马帮汇集的岭南,在这之前,沈家对岭南可是又爱又恨,既想捞一笔,却又惧怕这黑道的势力。
也难怪,沈珂如今方才十六,沈家老太爷和沈家老爷便是将这最热门也是最危险,最有利可图,也是最生死一线的京中商铺全权交给了沈珂打理,这可是要直接和皇家打交道的,这个决定沈家人自然有不赞同的,可若谁说了几句,沈老爷一句:“你去将岭南的生意接下试试?”便是堵了那悠悠众口。
对于这位好闺蜜,慕成凰是既怀着敬仰之情,又怀着一颗花痴的心,她曾在信中问沈珂是怎么把岭南的生意拿下的,毕竟和黑道人谈生意可不是光是会说就可以的,沈珂言简意赅地在回信里写了一句,公主殿下,你们宫里人谈判,难道都是靠讲道理?那要刀还有什么用。
有用吗?有用啊!
其实偶尔慕成凰也会稍微同情一下和沈珂有婚约的林观澜,要娶这样一个全能而凶悍的女子,林观澜得花多少年的功夫提升自己才能勉强看到沈珂的背影,一想到沈珂要入京,姐妹之情是其一,再者,自己在宫中,仅靠着文枝之前攒下的人脉去打听宫外的事情实在是杯水车薪,诚如这一个周氏医馆,便是要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沈珂来了便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京郊官道上正停着一辆绛紫色帷幔的马车,大热的天气,马车帘子却是紧紧闭着,看着都觉得会闷出一声汗,马车夫、前头开路的护院和后头赶着装着几大箱行李的家丁都已经坐到了树荫底下乘凉,唯独这车上的人,却是一动不动,许久了,半点声响都没有,丫鬟芍药伺候在旁边使劲甩着袖子扇风,猛地听见自家小姐在里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忙是问了一句:“大姑娘可还好?”
“我没事。”里头传来的女声柔柔的,很是好听。
芍药嘟了嘴道:“都等了这些时候了,想必林家的人是不会来接咱们了,大姑娘,要不咱们自己进城吧,白等着,倒是遂了林家那浪荡子的心愿了。”
“不,”里头的女声虽然柔弱却充满了力量,“等下去,林观澜不敢不来,你再去旁边的茶寮买几缸茶水来,记得要最好的,分给那些家丁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