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有眼力的人,却是这样不讲义气,”严麻子冷哂道,“我为你可惜。”
“人家都管叫你做‘不老仙’,你却老了,老掉牙了。”唐奥运啧声道:“这江湖以前是讲义气的,现在是讲实力的。江湖不是义气讲出来,而是各门各派各家各宗的势力堆叠对垒出来的。到现在还有人讲义气?大概只有你了!讲义气有什么好处?你保不了自己,还保得住柴少云?你到这时候还跟他讲劳什子的义气,到头来只累了你自己!”
严麻子也不以为忤:“要讲义气,就不怕受人连累。凡是讲究成败得失,就不是义,而是利。”
“你也学人讲义气?”唐奥运嗤笑道,“那你又在大雷重伤惨败时,投靠‘兄弟盟’?”
严麻子亦不动气,“第一,是大雷迷失本性,先行诛尽老臣子,逆天行事,人神共愤。第二,他已神智不清,全遭丁棍和幕后人物支使,我们总不能死跟着他去发疯。第三,柴老大一早已以识重待我,我也以知遇待他,后头几年,我只在‘斧头帮’里当卧底,并不是待大雷遭围攻时才背叛他的。第四,柴老大一向待我恩厚,我欠他的情。”
唐奥运脸色一沉,嘿声道:“你欠他的情,就得偿他的命?”
“我早有此决心。”严麻子却是说来安然,“君不见我年已老迈,虽老尚风流,但身畔决无牵连吗?我上无父母,身无长物,伴无妻室,下无儿女,四海为家,生是赤手空空地来,死时也双手空空地去,有何阻碍?有何不可?”
唐奥运双目厉光一长,正待发作,忽又长吸一口气。
深长的一口气。
然后他平和地说:“加入我们吧,现在还来得及。你对柴少云那么忠心,我不会介怀,只要你将功赎罪,把他交给我,在盟里,有我唐某人在的一日,决不委屈了你。”
严麻子听了倒也一愣,“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除非你能提出保证。不过,我倒佩服你,你逆性太强、野心太大,但你确是人才,果是人物!”
唐奥运却把脸色一板,“咄!到此时此境,你还讨价还价!你讨得了好吗!”
遂而转首霍然向身后四人,“禀报吧!”
张吉庆即道:“趴在舟上的人已没有了呼吸。从你们开始谈话起,他就绝对未曾呼吸过。”
李祥也道:“这人脉搏没有跳动过,我注视了好久,近腕脉和颈脉的衣饰,除了给江风掠过,就不曾微移过一下!”
王如意却道:“心也没有跳,更重要的是,他的腿也没有断!”
易南千千则道:“他伏卧的位置,脸孔完全遮覆着,显然是要我们认不出来:这到底是谁!”
唐奥运怒叱一声:“这究竟是什么人?”
严麻子惨笑道:“好,你身边有的是能人,难怪敢逆敢叛!”
唐奥运一耸身已落入舟内。
严麻子手上的刀沉了一沉,刀尖已略没入覆趴着的人之颈肉里。
“这没有用的,你威胁不到我的!”唐奥运的脸又开始发白,指节和青筋突露分明,连中指都变长了起来,“何况,就算这是柴少云,也只是一个死了的柴少云!死的老虎跟死的老鼠没啥两样,最多是尸身分量重上一些罢了!”
“好,好!”严麻子兀然笑了起来,“可惜,可惜!”
唐奥运上前一步,严麻子双肘一沉,双手握桨于膝上,将刀上翘,直指唐奥运咽喉,姿势甚诡。
唐奥运凝住了脚步,衣袂让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可惜什么?”
“你警觉得好!”严麻子笑得很放肆,“那的确是个死人。可惜你还是省觉得太迟了!”
说着,还后退了一步。
本来他一直屹立在舟子中段,唐奥运自舟首登上,他这一退,已退到船尾,只留下那伏着的人仍趴在舟子中间。
唐奥运踏前一步,飞起一脚。
这脚踢得十分小心。
因为那可能是柴少云的尸体。
只要任何事物关系到柴少云这种人物的,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因为就算柴少云只剩下一口气,仍是个绝世的人物。纵然他死了,但余威尚在,那就像秦始皇的墓陵一般,纵人已死了千百年,要盗坟掘墓的人一不小心只怕还是得个陪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