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裴玉娥,梅振衣也能感受轮回众生之苦,一世显赫或凄凉也不过匆匆如此啊。相比之下,自己是幸运多了,而玉真、谷儿、穗儿等人,也比裴玉娥幸运多了。梅振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讲了宫中变故,武皇驾崩李显即位但裴炎未赦。他劝裴玉娥不要着急,也就多等几年功夫而已,安心在菁芜山庄好好养生。……随后,从神龙二年(公元706年)到开元七年(公元719年)这十三年梅振衣一直在青漪三山修炼,其间只出过一次山。那是在景龙三年底(公元709年),有人到芜州访问玉真公主。来者是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相貌英武仪表堂堂,姓李名隆基,是相王李旦的第三子,封为临淄王任潞州别驾。如今奉旨入朝,借这个机会路过芜州前来拜访玉真。在明面上玉真公主还是要掩人耳目的,只与族弟李隆基在玉真观中相见,不料李隆基来芜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见梅振衣,并把来意私下里告诉了玉真,希望玉真约梅振衣秘见。李隆基贵为临淄王,他路过芜州,官府当然要小心伺候,身边人也一刻不离,保护和监视之意都有,只有与玉真相见时才方便屏退左右。梅振衣闻讯也很意外,他当然知道李隆基是谁,不就是后世的唐玄宗吗?临淄王要见自己,派人来请就是了,何必通过玉真公主约定私下见面呢?一定是有所图谋。穿越前的历史功底并不好,但也知道是李隆基与太平公主除掉了韦后,扶睿宗李旦登上皇位,接着睿宗禅位于李隆基。玄宗即位铲除太平公主一党,开创开元盛世后有安史之乱。但这些都没发生,至少在梅振衣眼中还是没有的事。梅振衣在玉真观中见到了李隆基,只带着张果一人而已。定远将军正要给临淄王行礼,李隆基已经抢先施礼,称梅振衣为“放为兄”。这个称呼让梅振衣愣住了,古人之间彼此称呼是很有讲究的,有名有字有号,分别适用于不同的场合。号为尊称,晚辈不能直呼长辈之名,平辈之间多称姓,比如李隆基叫梅振衣“梅真人”、“梅兄”、“梅公子”、“梅将军”都可以。以他的身份,直呼其名“梅振衣”也完全正常。只有私交不错的熟人之间才以字相称,梅振衣字“放为”,那是当年狄仁杰给起的,但几乎没人这么称呼他。知焰与玉真等人只称他为“振衣”,并不是不尊敬,而是早就习惯了的亲昵之语。身为王爵,第一次见面,就称梅振衣为“放为兄”,不仅是折节下交的姿态,而且很显然是在套近乎。李隆基刻意结交梅振衣,不为别的,冲着他父亲梅孝朗来的,言语之中多次赞扬南鲁公忠心耿耿有大功于国,在是军中朝中都是栋梁元老。李隆基还说久闻梅振衣的“事迹”,心中赞叹已久,一见果然觉得亲近,只是自己的身份不便,而如今朝局敏感,故此私下相见。他还感谢梅家多年来对玉真公主的“照顾”,就差没直接叫梅振衣为“姊夫”了。闻弦歌而知雅意,梅振衣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李隆基意在长安啊。他明显是在结交朝中有影响的门阀,恐怕是针对韦皇后等人做准备。梅振衣对李隆基的印像还不错,此人仪表谈吐皆不俗,颇具雍容气度。临淄王美言,梅振衣连连称谢,也表态说年终将派张果借送芜州岁入去长安之时,私下向父亲转达临淄王的美意。玉真是道士,李隆基也知梅振衣是修道之人,谈话中还借题发感慨,表示回京之后要谏言皇上,一改武则天当朝时遗留的天下独崇僧尼之风,李家为道祖之后,应推崇道门大行于世云云。梅振衣一直面带微笑,心中暗道:“随先生一定喜欢这个人。”……李隆基离开芜州回京之后的第二年,宫中事变,韦后与安乐公主毒杀李显,扶傀儡少帝李重茂登基,企图效仿武则天掌朝堂神器。仅仅十天后,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在京中发难,尽诛韦氏一党,李旦即位。李旦即位大赦天下,为裴炎昭雪并追封太尉,下诏大为褒扬。李旦为裴炎平反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裴炎把李显赶下皇位,扶上来的就是李旦,他们一直私交甚厚。梅振庭派人接母亲裴玉娥回长安,一年后裴玉娥在长安病故,她总算在有生之年等到了这一天。……自从在洛阳云端站了十个月,看够了皇宫中那些狗逼倒灶事,梅振衣对世间乱相心已淡然,只在青漪三山中潜心修行,法力精进极为神速。他的日子看上去如世外闲云,其实梅振衣知道,自己修行中将要面对的麻烦和劫数不少。时间一晃就到了开元七年(公元719年),梅振衣修炼别人也在修炼,左游仙前年来访,说自己天劫将至。梅振衣派张果去了昆仑仙境,在左游仙的洞府中守候,倘若左游仙历劫,张果暂时照顾众弟子等左游仙回来。左游仙这些年在昆仑仙境建立洞府,规模也越来越大,除了两位美姬左金奴与左丹奴常侍左右,他还收了一批徒弟。这回不叫左道门了,改称太道宗。梅振衣与左游仙只是私人名义上的师徒,他在昆仑仙境自立门户也没什么,太道比大道多一点,这位左至尊还是够狂的。除了左游仙之外,知焰仙子世间法也修行圆满,梅振衣亲眼看着她在方正峰上历天刑雷劫飞升成仙。知焰成仙后去拜访了瑶池圣境,但并未留在天庭,梅振衣在方正峰上守候,一直等到知焰回来。知焰回人间来到梅振衣面前,当胸就是一拳打了过去,紧接着扑入梅振衣怀中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出手,你都要抢那杀伐之功,这分明就是自揽业力,不想增我的天劫之威。你早知天刑雷劫为何!对不对?”梅振衣搂着她微笑道:“我确实早就知道,清风仙童故意告诉我的,你要责怪我吗?”“我是想怪你,但又不知该怎么怪你,事到如今你业力已深,将来天刑恐怕难以对付。清风仙童真是的,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知焰说着话眼圈都快红了。梅振衣伸手刮了她的鼻尖一下:“你也想留仙人泪,助我炼大罗成就丹吗?清风仙童是好意,而我自有办法,可曾见过有什么事难住你的道侣?”这道侣二人正在说话,突然听见耳边有人道:“你们两个编排我什么呢?知焰成就仙道,反而学会背后闲话了吗?梅振衣,你随我来。”只见清风仙童从五湖山庄的方向跃上了法柱峰顶,朝梅振衣招手说话。梅振衣拍了拍知焰的肩膀:“你历天刑两番来回颇耗精力,暂且休息,我去看看仙童何事。”梅振衣随清风离开青漪三山,沿九连山飘然而行,一直来到敬亭山下的青漪江边站定。梅振衣上前道:“十几年来仙童未曾再出山,今日忽然叫我来,为何又一言不发?”清风一伸手,一支金黄色半透明的长鞭缓缓舒展而开,回头问道:“你可认识此物?”以梅振衣的修为定力,哪怕霹雳在前也不会变色眨眼,然而此时脸色却为之几变,站在那里张口结舌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这,这,这不是打猴鞭吗?”眼前所见正是穿越前梅溪得自梅太公的那支打猴鞭,尘封多年的往事在他心中早已不起波澜,然而今天乍见此物却是神识一晃,穿越前的二十年经历在灵台中闪现而过,就如面前这支缓缓舒卷而开的打猴鞭。清风淡淡一笑:“打猴鞭?这名字不错,鞭法与法器同名,就这么定了!我拿走那条龙筋与盘古藤合炼,今日终于成就这支神器。”“此器的神妙之处,不似其它难以动用的神器,就算是未入门径之人,也可用它做长鞭,修为境界越高,妙用越广。”梅振衣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年这一支长鞭在梅溪手中并不知是一件神器,如今梅振衣见证它的来历,却像一位多年后重逢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