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您还是再等等吧。”
“我们二少爷说了,不叫人进去的。”
“再说,我们夫人还在睡着呢,您现在去了也没用啊……”
汪峦是在一阵低低地争执声中醒来的,听清楚外面的动静后,他并不怎么意外。只撑着身子坐起来,又略整了整衫子后,扶着床架向外走去。
“咳咳,丰山,是谁来了?”
丰山正拦人拦得焦头烂额,此刻见着汪峦自己出来了,心里又暗叫一声不好,忙碎步小跑过去,挡在汪峦身前说道:“夫人您醒了……不过是本家的亲戚,二少爷出去前嘱咐了,谁都不让放进来打扰您休息。”
“你们二少爷说不让打扰休息,可人都醒了,我还不能见上一见?”丰山的话被乍然打断了,汪峦随即向他身后看去,确实个身着紫青衫裙儿的妇人,遍身珠翠养尊处优,正坐在外头的小会客厅里,兴许是刚来没多久,正用帕子擦着额上的汗水,面目瞧起来倒是亲善的。
她望见汪峦出来后,眼神中难以掩饰地现出几分惊讶,不管身份立场如何,心中确实暗暗承认,当真见到了个绝貌的病美人。
片刻后,三夫人才抿抿红唇,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意,对他挥挥手说道:“你就是沉笙带回来的人吧,当真是生的好相貌,快过来让我瞧瞧。”
汪峦垂眸看了看丰山,却见着他对自己拼命地挤眉弄眼,便知这位三夫人怕是没看上去那么可亲,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应道:“三夫人来这一趟可是辛苦了……这大热天的,原本该是我们小辈去探望您才是。”
这话说着,他已经坐到了三夫人的对面,彼此说话都方便,却又不怎么近。
“都是一家人,不用说那么生分的话。”三夫人还是笑着,目光上下又将汪峦打量了个仔细,又徐徐地说道:“再者,我听人说了你还病着,沉笙那孩子到底年轻,也不会心疼人的,这大夏天还要折腾你回老宅来。”
汪峦轻轻咳嗽几声,他这会还摸不清这位三夫人究竟是个什么路数,但是想来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件事,于是索性不多话,只是低声答道:“沉笙他待我很好,三夫人不必挂心。”
“是,是,”三夫人听后稍稍顿了下,但很快又笑着附和道:“沉笙这孩子脾气不像他父亲,能好好待你,自然是不错。”
“……想来,日后娶了妻,也能夫妻和睦互敬的。”
汪峦心中微动,暗叹到底还是躲不过在这些事上纠缠,低头看了眼指间的绛石戒指,开口时却只是淡淡地:“三夫人说什么,汪峦听不明白。”
“你听得明白的,”三夫人摇摇头,似个长辈般叹了口气,苦心劝导着:“沉笙既然挑中了你,便知道你肯定是个心思剔透的。”
“可是既然心思剔透,就该看看清楚如今祁家是个什么光景。”
她转头望望窗外的垂柳,像是回忆起往事来:“我与沉笙的母亲,几乎是前后脚嫁进了祁家,丈夫呢又都是不成器的,日子过得跟守活寡也没什么两样。”
“沉笙他娘身子不好,早早地去了,临了还拉着我的手,托付我替她好好看着那兄弟俩长大。”
汪峦也并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她继续说着:“默钧和沉笙这两个孩子,自小过得就不容易,虽说有老太太他们帮着,可到底是没了娘的……幸亏他们也有出息,特别是默钧,他是长房长孙,生意上又做得好,得了老太爷青睐,眼看着便能继承家业,真正作主祁家了--可你也知道,他偏偏出了事,残了双腿。”
“老太爷虽然不说,但心里头到底还是起了飘忽的。”
“原本有那么个大哥在上头顶着,沉笙他再怎么胡来都罢了,但如今……他闹不得了。”
“这么大一家子,多少人都在盯着呢,特别是那邱氏生的老四,能耐没几分,可也占着个长房的名头,最近也是起了心思可劲儿得闹腾。”
“你要是真的为了沉笙好--怎么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失了这祁家?”
汪峦仍是不说话,可低低的咳喘声却未歇过,丰山想要偷偷跑出去找人来,却被汪峦忽然来至的目光挡了回去。
三夫人看着汪峦的神色,以为自己是说动了,便又加了几分力气:“再者说……你这身子,莫怪我多事,找人偷偷瞧过回春堂那边开的方子,是痨症吧?”
“不是我要说丧气话,这痨症便是千金的药材流水供养着,也不过能撑个年,你也该替沉笙想想……这年之后,他又要怎么过下去?”
“往远了说,你走得早了不必受什么孤苦,百年之后他膝下空空,又有谁给他养老送终?”
汪峦还是没有说话,三夫人却已然起身走进,来到了他的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相片来:“这是我娘家那边的侄女儿,今年十七了,样貌生得好,人也温婉……你看着来吧。”
汪峦抬眸看着三夫人给的相片,望着上面娇俏欢喜的女孩,半晌后却还是摇了摇头:“咳咳……三夫人,还是拿走吧。”
“这怎么能拿走呢?”三夫人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来,也顾不上身份了,坐到汪峦的身边:“我刚刚说的,你没往心里去,是不是?”
“你不要以为如今进了这祁家的门,便万事无忧了。”
“老太爷前段日子,听了你跟沉笙的事,是动了大气的,只是被老太太劝住了才没有如何。如今要想事情回转,就只能是沉笙肯好好娶亲……”
“三夫人拿走吧。”汪峦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扶着那椅子颤颤地站了起来,闭了闭眼睛:“还是要谢谢您……让我知道了沉笙如今的艰难。”
“我也明白,自己这病无非是在耗日子,三年五年的。”
“但--”
汪峦转过身来,整个人好似是绘在薄纸上的绮画,风一吹就要碎掉,可他却还是定定地说道:“但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会看着他娶别人。”
如果这是五年前,那时候的汪峦碍于身份,碍于汪家,时时刻刻都心存忐忑,尽管拥有着祁沉笙所有的迷恋,心中却仍存着难言的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