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蒲茂喜不自胜,拍了两下大腿,坐不住,也站了起来,下到殿中,拈着密报,转来转去地踱步,说道:“好啊,好啊!慕容暠终於死了,贺浑邪终於忍不住了!”他站住脚,停在孟朗的身前,满面喜色,挥舞密报,说道,“孟师,咱们进取中原、河北的机会来了!”
慕容暠病死、贺浑邪叛乱此二事,早在孟朗的预判之中,甚至他根据各方面的情报汇总,都已经断定,这两件事最迟在半年内就会相继发生,只是拿不准具体的发生时间会是何时而已,而下此二事果然在其预期的时间段内出现,和他的预判一致,是以他不像蒲茂那样兴奋,依旧保持着冷静。
他说道:“大王所言甚是,但以臣愚见,现在还不到咱们出兵的时候。”
蒲茂说道:“孟师的意思是,等到贺浑邪与鲜卑儿打到你死我活时,咱们再趁隙出兵么?”
“此其一也。”
蒲茂笑道:“孟师之意,我知矣!其二,则必就是定西了。”
孟朗点头说道:“正是!”
蒲茂说道:“定西,应是不足为忧吧?”
孟朗说道:“大王为何这样认为?”
蒲茂侃侃而谈,说道:“现有苟雄镇我朔方、蒲獾孙屯我陇西,其二人,皆我秦之上将也。有他两人分戍南北,纵是不好反攻定西,至少是能把孤的西境给守住的吧?前两个月,赵染干扰我朔方,不就无功而返么?苟雄且斩其战将数人。”
又说道,“而且,定西才得兴地,复得汉中,估算其国中的兵力、民力、财力,现下应该早已是捉襟见肘,保据兴地、汉中或许尚嫌不足,……孟师,他又何能再来犯我?”
孟朗说道:“依常理而计,确是如此。”
蒲茂失笑,说道:“依常理?怎么,还有非常理么?”
孟朗说道:“莘幼著,便是非常理。”
“此话怎讲?”
“莘幼著此人,之前默默无闻,自令狐奉死后,这两三年间,他忽然鹊起。臣早前对他并不重视,他侵占兴地以后,臣对他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大王,此人不可小觑。”
“如何不可小觑?”
“此人隐忍多年,不露锋芒,是其性毅也!
“其西定西域,南取冉兴,功盖定西,而两辞封侯,是其志远也!
“他在定西大举辟用寓士、寒士,其之谋主羊髦、唐艾、张龟诸人,都是寓、寒之士;他创制勋官制度,进行武举,组建健儿营,这又是在收拢寒、寓士人之外,大举招揽陇地民间的白丁壮士。他种种类类的这些举措,分明是在聚寒、庶以抗陇之门阀,今其逐宋氏,杀定西宗室,压氾、张,盟麴氏,威迫令狐伪王,权倾陇疆,士民屏息,羽翼已成,是其势众也!
“定西悬处西北,地瘠民稀,当海内乱时,仗其山河之险、陇人之武,确是可以自保一隅,然等天下定后,此弹丸之地,灭之易也;故是,自莘幼著当政以今,他就倾定西举国之力,攻战不休,他所为者,不外乎就是希望能在我大秦一统北地之前,能够给定西打出一条向我关中和一条向中原的通道,以奢求能够给定西续命,这当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究陇地面临的情势,此却也实是唯一能给陇地找到出路的办法,是其谋智也。
“国虽大,好战必亡,况以陇之贫乏?他穷兵黩武,在定西朝中又飞扬跋扈,以臣观之,实是亡无日矣!然此寇小智,且势众有毅力,为了给定西吊命,待我军东伐虏魏之际,即便如大王所说,定西的兵民之力已近竭涸,可在西域,定西还有万余精卒,臣度之,十之八九,他势必会把西域的兵马东调,孤注一掷,进犯我境,亦不可不防。”
蒲茂沉吟了会儿,说道:“他若犯我,会从哪里进犯?”
“汉中、陇西、朔方,都有可能。”
“那我就给苟雄、蒲獾孙各增兵若干。”
“与其分兵各镇,被动防御,何如集为一路,先夺其声?”
“孟师此话何意?”
“仍如大王方才所说,定西的兵民之力,现在定然已是捉襟见肘,又如臣所言,莘幼著在定西骄横跋扈,那么,若是我军能够赶在莘幼著把西域的陇兵调到陇东,犯我之前,先趁其虚弱,打他一个落花流水的话,臣断定,定西朝中那些被他压制的当地阀族、士流,必然就会因为他的此败而群起攻之;如此一来,陇地就会陷入内讧,自就不足为我秦忧矣。”
蒲茂抚掌称赞,说道:“孟师此谋高明!”问道,“那咱们打定西的哪里为好?”
孟朗说道:“可兵分两路,一路偏师,西进临河水南岸,断其金城、兴唐等郡的援兵,再以冉僧奴等,挑动阴平、武都的戎部酋率,乱陇西之北;然后主攻陇西郡!”
“何时出兵打?”
“当下隆冬,贺浑邪与魏兵不会进行大规模的交战,现下只是他们两边开战的序幕,至少得等到明年春天,他们之间才会互相大打出手;我军可待到明年开春,再出兵进击陇西!”
蒲茂领悟了孟朗话中没说出来的另一层意思,笑道:“贺浑邪虽自恃兵强,魏兵却也不弱,没个一年半载,他两边分不出胜负。等我军收复陇西,既促使了定西内讧,又正可挟此大胜,回师向东,袭魏与贺浑邪之弊,中原、河北为我有矣!孟师此谋,一举两得,上之上者也!”
殿外风雪急,松柏挺立,为下边的花草遮寒;秦西的陇州,辽阔雄浑,敞开怀抱,迎接冰刀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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