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洪因为听到季辰虎到了大宋国使船上的消息,有些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待他脑子里转过弯来,院子里的恶客早已经走光,眼前是摆了一地的彩礼。
彩锦川缎在夕阳下如海浪一般闪烁不定,她把廊上的玉佛带盒放回了彩礼上,护海的普陀观音慈眉持瓶,在十色波光中默默不语。
“王世强说的只怕是反话,三郎从小在这片海面长大,三天前的台风又是年年必来的季风引起,他一定会带着坊里兄弟们到附近小岛上提前避开——他不可能在海上遇上风险。”
她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季青辰在自言自语。
他心中也觉得她说的有理,正要问一问王世强最后说起三郎被国使所救到底什么意思,就见她转了眸,看向了他,突然问道:
“这一回王纲首到高丽开京,可曾见过二郎?”
“并没有——”
他心中一惊,连忙回答。
比起大娘子的问话,手里的鸽信并不太急,他也就按下暂时不提。
要知道,他当年是仗着二郎季辰龙的势,在坊中强抢坊女成婚,结果被季青辰当场拿住,直接让季辰龙亲自出手,剥光了他绑在了坊中大街的街口,让二郎亲自抽了他一百鞭子。
之后,虽然因为二郎求情他没有被赶出唐坊,他却被直接踢到码头去卸货,开坊时他因为功劳而得到的第一街里正的职务,坊里分下来的新板屋、新板船全都被收了回去。
虽然这几年后,他立了她不得不认同的大功又重新复起,还成为了季氏货栈里掌握三百栈丁的大伙计,但他也终于明白,这坊里说了算的人究竟是谁。
眼前这件事就是他在大娘子面前扭转印象的最好机会。
“王纲首护送国使到开京后确实下了贴子给二郎,邀请他去王宫参加国宴——”
他谨慎回答着,并不怕她追问,王世强虽然下了贴子,在开京的季辰龙老老实实却是一直在读书,踏踏实实保养身体,绝没有和那胆敢对长姐悔婚的王世强有丝毫联系。
就算大娘子偏心,为了让亲弟弟季辰虎将来做坊主,把二郎一脚踢到了高丽去,他也不可能和外人勾结陷害自己的兄弟。
季辰虎这回突然到了国使船上,就算是真的,不论他是被国使所救或是被捉,都和季辰龙绝无关系。
“洪叔,我每三十天让你回去一次,季氏货栈里的帐目倒是其次,反倒是阿姐那里,你记得要小心回话,免得让人以为我贪图唐坊,反倒容不下兄弟。”
他当然记得第一回离开高丽私学时,二郎送他到开京城外的江船渡口,他一身青衣宋服,衣袂飘飞,站在高丽四方石亭里的微笑和叮嘱。
也只有二郎季辰龙这样的心胸和志向,才配做坊主。
他正要小心为二郎辨白,她却已经点了点头。
“他没去见王纲首就好。”
也不知道相信还是没相信,她的神色里更多的还是总算知道了季辰虎下落的安慰,毕竟他就算是在别人船上也比不知音信的好,她先弯了腰,伸手把那玉观音的锦盒盖上,吩咐道:
“把这些彩礼都收拾起来,呆会送到王氏货栈里去。”
二郎季辰龙就算和江浙海商关系密切,勾结交往的也不会是王世强,她不过因为季辰虎这一回事出突然,才不由得白问了一句。
二郎和三郎私下的争斗,在建坊之初就已经开始了。
全都是为了十二条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