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老婆缠着庆阳不让他出门。等出殡第七天后,他老婆才放松了警惕。庆阳趁着老婆去厕所的空儿,拿着白天自己偷着打的烧纸,在晚间去了程秀莲的坟墓。
最近一段时间天气潮湿,他的腿很疼,走起路来踮的更厉害了。走了这一段不算短的路,腿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程秀莲的坟墓在荒凉的村子的西北角,是块不长庄稼的盐碱地,远处有大片的玉米地,玉米还没有秀穗。远远的望去像是漫地的荒草。
夜晚很亮,眼前的一切都能看的很清楚,坟尖上的白幡在轻风中飞舞,像是一面褪了颜色的旗帜。旗杆有点歪歪斜斜。
他过去使劲插正了。松开手,去抚摸坟墓表面的浮土,土有点潮湿,很柔软,像是被露水弄湿的。
他将方方正正的头埋在双手的碎土上。像个受到伤害的小动物一样呜咽地哭了。
王念想从家里急急忙忙跑到这里。
他在距离坟墓几十米的地方看清了那个黑影是庆阳。
他停止住脚步,双膝一松就跪在了地上。
凄厉地哭喊了一声“娘……”
他跪趴在地上。头深深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
庆阳回过头,勉强站起来,因为刚才腿被压窝着,这会儿更疼了。
他瘸着一条腿,困难地挪到王念想的旁边,跪下双腿,一把搂抱住王念想。王念想回抱了庆阳,一张满脸泪水的脸伏在庆阳的肩头。
他们像两头在黑暗的旷野中相互取暖的小牛。
王念想把母亲的屋子已经整理的很干净了。
长着许多细脚的潮虫子,在时常往下掉落土沫的墙壁上爬行。依然像赶大集的一样,相互朝两头匆忙地走着。它们都是正在走向对方来的地方,它们所走的道路就是这个屋子的墙壁。一个循环的墙壁。在前面正爬行的那几个,细脚下似乎遇到了小障碍,但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就又爽利地爬行起来。
屋子里有潮湿的泥土的气息,有点像母亲坟墓上泥土的味道。炕上只有一个孤伶伶的小纺车。母亲生前纺到一半的线锤还保留着原来的那个样子。
母亲躺过的那部分炕席明显比别的部分干净,保持着蛋黄的本色,别的地方有的因为太潮湿都有些变黑了。母亲的被褥已经折叠的很齐整,就码放在那个枕头大小的枣红色的小木箱旁边。
王念想收拾好简单的东西。他看见炕梢放着他小时侯的弹弓,伸手拉了拉,然后放下。他把那把断弦的二胡放进背包,背起包袱,对着空空的大炕,默默地站了一会。
“娘!我走了。”
蓝花眼睛红肿的像六月的桃子,腆起来的肚子仿佛大大的锅顶。她哀怨地看着王念想。
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说起话来嘴角有点歪。歪得依然可爱。右边的嘴角吊向耳方。雪白的牙齿翻翻转转,即使说出很少的几个字,也像炒料豆一般。
王念想轻轻地揉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等着我,我会早点回来。”
“你去哪儿?”
“我去南边。”
“你早点来!”
蓝花不放心里去看该捎的东西捎全没有,“干粮都装里边了吧,还有水。”
王念想点了点头,站了片刻,转过头去,沉了一下脚步,然后果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