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足够了。”唐子畏心中考量着,又问道:“你近日处理事务,可有注意到四方有何异动?”
“异动倒是不知,但从去年入秋以来,鞑靼数次侵犯边境,掠走粮食马匹无数,官员据此上奏频繁。至于民生,除开一些地区的天灾不谈,与往常并无什么差异。”
徐经说着,面上却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又添了一句道:“不过哪怕有什么异动,呈报上去,皇上大抵也是不看的。”
唐子畏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道:“陛下这点很好。”
徐经被他突然的一笑晃了眼,来不及细思其中深意,便又听唐子畏问:“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当有不少变化,现下京城形势如何?”
“官员倒未有太大变化,只是皇上即位没几天,便取消了午朝。那些老臣写好了唠叨的奏折还没来得及上疏抱怨,第二日便在殿上被告知早朝也取消了。由此惹怒了不少大臣,皇上恐怕正烦心着呢。”
唐子畏点点头,又就这些多问了几句。徐经知无不言的回答,让他对目前的状况也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送走徐经,还有些时间,唐子畏便去东城拜访了一趟李东阳。
李阁老对于唐子畏没什么恶感,收了唐子畏的礼,也好心提点了几句。只是谈及新帝,止不住地叹着气。
唐子畏一脸穆肃地从李阁老家出来,回到自家宅院两眼却弯成了两弯月牙。
第二日,唐子畏将从南昌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马车里,入宫觐见。
然而,不等见到皇帝,在宫门口唐子畏和他的马车便被禁卫给拦下了。许泰正在这附近巡查,过来正与好整以暇等着的唐子畏打了个照面。
“许指挥使,好久不见。”唐子畏冲他拱了拱手。
许泰见到他吃了一惊,不知他何时又回了京城。思及唐子畏恩荣宴上似有将他踢开的举动,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勾起嘴角,疏离客气地回了一礼,问道:“唐状元怎的被拦在这宫外?”
“我带了不少东西,等人来接。”唐子畏说着,远远瞧见一个年过半百的公公吭哧吭哧地跑来,于是指了指他,道:“这便来了。”
许泰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细眼一瞧,这不正是前两日才被皇上调进内官监的刘瑾,刘公公么?这位官职不高,却正得皇上受用,如今被派来接唐子畏进宫,可见皇上是相当重视。
便见那刘公公一路小跑过来,喘着气细声问道:“可是江西南昌来的唐知县?”
“正是,子畏见过公公。”唐子畏也向他鞠了一礼。
刘瑾此时刚刚得用,哪受过读书人这般礼遇,连忙躬身回了一礼,心中受用,眼中的戒备敌视也稍稍减弱。
他施完礼,直起身子,换上一副倨傲的神情,从衣襟内掏出一块令牌,对众人道:“我奉陛下口谕,前来接唐大人进宫,随行物品无需查证,一律放行!”
许泰瞧他这般,心中颇有些不屑地嗤笑一声。他与这刘瑾虽无过节,但对于这种靠嘴皮子升官的宦官,去年才实打实中了个武状元的许泰是有些瞧不上眼的。
只是他面上却不显,与一众羽林禁卫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俯首待两人和一辆马车走远,方才直起身。
而另一边,唐子畏随着刘瑾一路在宫内通行无阻,左拐八绕,到了朱厚照从太子时起便常常过来的侍月轩。
侍月轩乃是一六角飞檐的碧绿色小亭,一侧植了桃树,余下一片皆是各色花草。
唐子畏来时乍一眼没见着朱厚照的影子,循着侍女们的朝向,方才发现正在草丛中蹲着的一团明黄色身影。
挥手拦下正准备过去通报的刘瑾,唐子畏悄无声息地过去,在朱厚照旁边蹲下。只见两个巴掌大的一小块空地上,两只青色的蚱蜢正摩擦着翅膀打得不亦乐乎。
唐子畏瞧了一会儿,见左边那蚱蜢透明的翅膀都裂开一小块,随着双方不断的变换位置终于脱落,小声对朱厚照道:“陛下看这个觉得有意思吗?”
朱厚照没挪开眼,只微微将头靠近唐子畏的耳侧,同样小声回道:“总比整天对着那些大臣苦大仇深的脸唉声叹气有意思些!”
唐子畏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俩人就这么直蹲到两只蚱蜢分出个胜负,朱厚照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眼神一瞥,一旁候着的刘瑾便连忙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朱厚照一指地上的两只蚱蜢,道:“朕观这只胜了的蚱蜢作战颇为威猛,当赏!你去为它寻一只美人儿来,让它好好放松一下。”
“这……”刘瑾顿时傻了眼。
“朕与唐大人有事商谈,此事你在午时之前处理好,否则可有你好看。”朱宸濠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道:“还愣着作甚么,不快去找?!”
“是,是!”刘瑾一张老脸上顿时直冒汗,弓着腰便在草丛中胡乱转悠着找。
朱厚照见了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地冲唐子畏招了招手,“走吧,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