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锥和罗大佐回到新庙的时候,丑人已经急不可待地去找梁道安了。丑人有理由着急,他怀疑武进的失踪和北方边境那场大火烧掉的建筑有关,据说大火中有好几个人丧生,但当丑人派人去查的时候,遗体却全部失踪了。没有人知道遗体去了哪里,当地的警察也不知道来龙去脉。被烧了的那栋建筑原先的主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只有一个名字,查不到其他任何资料。
按照丑人原先的计划,武进在入境中国之后,是有一组人暗中盯着他的。一来货丢了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二来他对武进的身份多少是有些好奇的。但他派出的人并没有在武进入境的地方见到武进。预定进入中国的位置正好在那栋烧了的建筑附近,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丑人找到梁道安就一件事:哭诉。先是说了武进带的十公斤货丢了,再是裴万岁把新庙的药品市场全拿走了。丑人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眼看着就没米下锅了,梁道安是他最后的希望。
梁道安也很满意,其实他一直关注着新庙药品市场的动向,管锥和罗大佐在新庙的行动背后有裴万岁撑腰,梁道安摸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看看丑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没有什么招数。现在丑人上门求救,说明他确实没有什么底牌了。梁道安感到欣慰,这个险些失控的干儿子现在又被自己紧紧地攥在了手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感到安心的了。为此,他答应这两天去找一趟裴万岁。
丑人总算松了口气,裴万岁不会为了这点儿小钱驳了梁道安的面子,新庙东城的药品生意是肯定能拿回来的。此时他又想到了管锥,想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答应好了,现在却玩起了失踪。他决定亲自去找找管锥,好好羞辱他一番。
丑人从老八寨出来直接去了管锥的住处,敲门。其实他也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前面几次派人来敲门都没人开门。但这次只敲了两声,门便开了,管锥脖子里挂着毛巾,看到丑人还一副惊喜万分的样子。面对管锥的笑脸相迎,丑人拿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气势进了屋,随行的两个手下把守住门口。
管锥有点儿紧张,因为他刚做完一件事回来。他和罗大佐到新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酒肆李准备了车和人,然后找到那个乞丐贺煌。因为这个人知道他的一部分身份,留在新庙十分危险,必须把他送回国去。
贺煌正在毯子上躺着,看到管锥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顺便送你回家,”管锥指了指身后的人和车说,“上次的事情我很感谢你,现在你还是自己上车吧。”
贺煌摆出防御的姿势:“别动手,先听我说,我不能回国。”
管锥摇摇头:“这次你一定要走,对不起了。”
贺煌喊:“老子在国内欠了几百亿,你让我回去送死吗……”贺煌的嘴被堵上了,然后被塞进了车里。车一路向北,开往中国。
送走了贺煌,管锥回到家冲了个澡,丑人就敲门了。管锥问丑人有什么事,丑人不打算说梁道安要去找裴万岁的事,而是说:“你不是说去给我当说客吗?你有没有去找三爷?这段时间我到处在找你,你跑哪儿去了?”
管锥听出话里有话:“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回新庙,明天一定去找三爷把这件事给办了。”
丑人说话时扬起的下巴像是力携千钧的铲车:“你到底能不能办?不能办就别办了。我自己想办法。”
丑人这次有恃无恐的态度跟上次完全不同,这引起了管锥的警惕,对方硬他就软:“能办能办,你不要那么着急。”
“要不就算了,不麻烦你了。”丑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想的是裴万岁命令管锥交出东城时管锥的表情。
管锥继续以退为进:“你不是真的打算跟三爷来硬的吧?”
丑人见管锥当真,心里更加得意:“那又怎么样?”
管锥一把拉住丑人胳膊,压低声音:“疯了吗?现在去和他拼命就是送死。”
丑人不以为然:“反正我就这一条命,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不在乎这最后一刀。”
管锥说:“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就算所有事情你都不管,你哥的仇也不报了?”
丑人看向管锥:“你怎么知道?”
“整个新庙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人都说你杀了梁志,连八爷也对你起了疑心。但是,我相信梁志不是你杀的,不然当初你不会把300人留在山下,自己孤身一人去见八爷。我敬重你的为人,所以劝你不要和三爷硬碰。只要你活着,梁志之死的真相就有可能被揭开。至于东城的生意,我答应为你当说客去找三爷,我一定做到。如果三爷不同意,那我就把属于我的那一份报酬给你,这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给你的最大承诺。我愿意和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共渡难关。”
丑人最近心中最大的症结就在这里,现在梁氏自梁道安以下,似乎所有人都怀疑是丑人杀了梁志,至少在丑人心里,所有人都是这么看的。但碍于丑人往日的地位,没有人当面指责而已。而在这种情况下,丑人又不能见人就替自己解释。他今天本来是想羞辱管锥,发泄一下,但没想到管锥的这些话句句都说在他的心坎上:“就冲你这份心,我把你当兄弟。不瞒你说,我爸这两天会去找三爷,不出意外的话,这东城我很快就能拿回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但你今天的话我记住了,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无论我丑人是好是坏,也不管你管锥是好是坏,你都是我的兄弟。”
管锥被丑人的转变吓了一跳,这份意外收获的友谊让他突然间感到无所适从。但想到双方身份,竟然有些失神,不过马上警惕起来,脸上不露声色:“我敬重你的为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送走丑人,管锥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想到武进跟着丑人这么多年,会不会也有过这样失神的瞬间,会不会也像今天这般对未来不可避免的矛盾感到恐惧和彷徨?来自内心的危险是不是比外部的危险更加致命?武进是怎么处理这种注定走向背叛的友情的?他是否也思考过是抗拒还是接受?有一瞬间,他似乎理解了武进。他这么多年并不是跨不过仇恨这道坎,仇恨是他在内心给自己设定的保护机制。管锥突然有些羡慕武进,在内心彷徨焦虑时,有这么一个简单直接的理由说服自己,的确会轻松不少。
想到这儿,管锥坐起来,倒了两杯酒,碰杯之后,洒给武进一杯,他说:“仇恨支撑我们活下去,但仇恨不是我们的目的。”说完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他从未有过像此刻这样想念武进的时候。
不管管锥怎么想,事情都在不可避免地发生着。梁道安去找裴万岁的时候,裴万岁很热情,走出大门来迎接,梁道安下车被裴万岁一把拉住:“哎呀八弟,都老了,都老了,我上次见你还是两年前,怎么老成这样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来,三哥心疼你啊!”
梁道安轻拍裴万岁拉着自己的手:“看到三哥身体健朗,我也就放心了。”说完又看向裴万岁的头顶:“三哥的白发又多了,咱们都老了。每每想到咱们年轻的时候,兄弟八人在这山窝里白手起家,硬是打下了今天的天下。但现在故人凋零,我们兄弟八人也只剩三人,五哥还天天盼着我死。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唉。”
梁道安说得几近落泪,裴万岁则抹着眼泪把梁道安拉进屋,叹着气说:“是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老天爷没长眼啊,我那么好的侄子啊,就这么没了。老五也是糊涂啊,在这世上除了三哥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八弟了,都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想着那些陈年旧事。”
梁道安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五哥的事不提也罢,这辈子我和他的缘分早就尽了。只是我儿梁志死得不明不白,这件事不搞清楚我不敢下去见阎王爷。好在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干儿子丑人,这小子太莽撞,又不懂礼数。我现在是无人可用,我羡慕三哥新人、旧人都源源不断。好在丑人本性不坏,这次还是他在我耳边念叨说不知道三爷身体怎么样,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见到三哥了。”
两人形影不离地聊到午饭后,太阳偏西时梁道安才启程返回老八寨,整个过程里没有提一句新庙药品市场的事情。不过裴万岁倒是提了一句管锥,但梁道安走后,裴万岁很快找到罗大佐,让罗大佐将新庙东城的市场还给丑人。
罗大佐将这件事告诉管锥之后,管锥决定亲自去一趟积星堆,以转让东城市场的名义,去摸摸丑人的底,也好进一步加深与丑人的“友谊”。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