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相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也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的酒壶,淡淡地说道:“你不跑吗?”
身后的孩童也许在瑟缩地张望着,也许在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角,也许躲在某个倒塌的院墙后面。
卿相没有去看,所以并不知道,只是猜测着。
“我和朋友们捉迷藏,等了很久,他们都没有来找我,等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跑完了。”
孩童停顿了少许,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就只好继续在这里躲着了。”
卿相沉默了少许,说道:“那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你躲得太好了,你如果躲得拙劣一些,他们逃走的时候,肯定会把你揪出来的。”
孩童没有再说什么。
卿相坐在那里等了很久,仰头喝了一口酒,转过身去,只可惜并没有看见那样一个孩童的身影,只是一些在山脉开裂的时候,倒塌下去的房屋与院墙。
这个白衣书生沉默了少许,对着那些废墟轻声说道:“你还在吗?”
可惜没有人回答。
卿相低下头,将手里的那壶酒打开来,照着自己的模样,白衣之上有着许多血色。
卿相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
在那些陈旧的血迹之上,有着许多鲜艳的血色,像是新开的梅花一样。
这个白衣书生似乎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些酒水。
自己分明都没有杀人,为什么衣袍之上会有血色呢?
如果整个南方的生死,都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为什么身上又只会有这么点血色呢?
卿相捏碎了手里的酒壶,而后沿着长街缓缓走去,重新在街边捡了一壶酒,这一次他没有打开盖子,只是抬头仰看着天穹安静地喝着。
直到某一泼鲜血,自某些高处的街头洒落下来,便倾洒在了卿相身前的一面酒旗之上的时候,这个书生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着这么多新鲜的血液了。
是的。
天上有时候确实不会下雨,但是会下雪,也会下血。
卿相安静的长久地站在那里。
那个孩童大概是看见了这个白衣书生身上的血色的时候,便仓皇地逃远了,躲起来了。
我生闷气了,不告诉你,让你猜去。
卿相重新回头看向了那样一处街头,可惜依旧没有看见某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身影。
又或许其实那样一个孩童本就不存在,只是这个书生在某些痛苦的挣扎之中的一切幻想而已。
幻想着某些故事并没有那么沉重,幻想着某些被遗落的世人依旧可以平和地和自己说着闲话。
直到他照见了身上的那些血色。
卿相沉默地看了许久,重新转回了头来,继续向着前方而去。
山中之城的街巷自然是起伏不定的。
卿相分明只是走过来一段安静的长街,眼前却是突然冒出了无数的烈火。
便熊熊的燃烧在前方的人间之中——山月城大概终究还是做过关于城破之后的打算的。
那些断后的剑修一路向着北面而去,一路将那些储藏的火油尽数点燃了,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可以将那些大军前进的步伐截停一些时间。
卿相在那处突兀耸起,又忽然垂落下去的街头停了下来,重新坐了下去,握着酒壶喝着酒,看着那些穿梭在烈火之中的剑光道术与众人。
烈火腾腾的燃烧在那些檐角之上,山中之城多古木,于是房舍之中的木质结构,自然也是众多的,这种结构的房屋,一旦起了火,无人管制,便会不可阻挡地燃烧着,将看得见的一切都吞没进去。
那些火焰在很远的地方燃烧着,又好像便焚烧在卿相的身前。
这让这个书生呼吸有些艰难,又好像有着许多轻松释怀之意。
两种分明处于极端的情绪,便这样长久地在卿相心底交替着。
哪怕是卿相这样的人,也是用了很久,才终于读明白了自己心底的那两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