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安检时钟悯注意到他频频抬起的手腕,笑嘻嘻凑过来:“这么喜欢啊?”
“喜欢。”方重行左手手腕常年戴表,哪套西装搭配哪块手表、哪条领带、口袋塞哪种颜色的手帕,通通成套,甚少有装饰性的配件,尽管名下有座钻石矿,除了自己留下的给钟悯做钻石耳钉的那一个,之前其中出众的某些颗全部转交梁奉一。
“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应该,”他觉得这个词不合适,“应该”带有不确定的游移色彩,“一定不会选择手链。”
“我就知道,小老头儿,”钟悯边走边回头,“手链可以和那块蓝宝石表盘的陀飞轮一起叠戴,再上班的时候多去周洲办公室绕几圈。”
国庆假期三人见过面,周洲一人来的,又要掏钱请客又要看成年连体婴,白眼狂翻,分别的时候说再也不想见他们了自个儿好好去恋爱三年不抱俩甭回来!
方重行笑着应:“好。”
5号线本站候车的乘客大多是熟面孔,听live时做火车头的那个脏辫儿男生也在,冲他们友好地吹个口哨:嗨!帅哥!
明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道做了遍观众却熟稔得好像认识好长时间,抬手回完招呼,钟悯又将嘴唇对准他耳朵:“每次live结束出来,门口经常有聚在一堆聊天的,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比较友好,偶尔我也加入。”
方重行看旁边候车的男男女女正在互相加微信,其中几个望过来的眼神在自己与钟悯身上频繁切换,似是吃不准两人关系如何,也像是正在他们之间做一个艰难的抉择。他瞥他们一眼,默不作声往钟悯身边靠了靠,将两人间的距离再缩短一些。
钟悯当然看见了这不声不响的小动作,在列车进站的呼啸声中跟他咬耳朵:“醋啦?”
方重行看他忍笑的脸,光明磊落地嗯上一声,还不能醋了吗?
列车停靠,厢门开启又闭合,空位多,有机会坐在一起。钟悯看着对面车窗玻璃上倒映的两个身影,说:“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赶不上末班地铁。”
“是赶不上,还是不想赶?”方重行问。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钟悯在其中选择了后者:“不想赶。”
“散场时间很晚,不过每次都可以看见月亮,也许算是我唯一比别人幸运的一点?没有云或者雨遮住它,”他说,“偶尔会遇见金星伴月,就想在外面游荡一整夜,但是又不得不回去,因为第二天还有事情要忙。”
要抵达下一站了,轨道里的广告牌再次出现,在机械女音的站点播报中他听见方重行的声音:“有没有人和你一起看。”
还是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吗,有没有人和你一起看,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
“没有,”钟悯否认,“你记得我转学前的乐队吗?乐队没解散前一起来,乐队解散后自己一个人。小乔陪过我几次,受不了作息,他熬不住夜,就算了。有时是和室友,散场之后他们要去drk,我不喜欢去酒吧,自己慢慢走,”
“今天很赶时间,不能错过末班车,”他又说,“和你一起就特别着急回家。”
下午睡得久,live的感染力仍残存身体内部,兴奋得怪异。四十分钟后到家,智能感应的灯具将对方的脸照得灯火通明。处于人群当中属于人群,脱离人群之外属于彼此,那些从人群当中带回的气息消散,怀里又是熟悉的味道。
一路没怎么涉入水分,一起洗澡时的水汽滋润不了双唇。普通单纯的矿泉水怎么都消不掉渴,方重行便从酒柜里取了一瓶whiskey,打开,注入两只塞满冰块儿的平口酒杯,分给他其中之一,然后肩膀挨肩膀坐在卧室露台边的地毯上。
午夜时分,小区里的路灯仍在工作。钟悯说得没错,他确实在遇见月亮方面比平常人幸运一些,今晚是罕见的金星伴月,镰刀似的月牙儿划开丝绒般的深蓝色天幕,不远处陪着一颗闪耀的星星,看来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萨沙,”方重行想起来在地铁上不好交谈的问题,“你和之前的乐队成员是为什么失去联系了?你有说你们关系还不错。”
钟悯偏头同他接吻:“再讲一遍。再讲一遍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方重行照做:“Пohnhr”
钟悯听完笑了下,咽下一口酒:“这句话起先是我们刚认识时我给你打的标签,当时我想,噢,新同桌居然记得我不吃葱的癖好,他记得我。”
“我知道给人打标签不对,很容易陷入刻板印象,我总是像给水果分类一样把周围的人分为某种群体,不受控制地给对方加上标签,”
“后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记住我,不要忘记我,却不敢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是不是好坏?”
不是。
钟悯将头倚在他肩膀:“阿行,你知道亲密关系恐惧症吗?”
方重行“嗯”了一声:“听说过。”
“我转学前的乐队正处于闹着玩儿与正经组合之间的状态,四个高中生做不出什么来,无非就是改编翻唱先行者的歌,年轻气盛,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也看不上我写的给你听过的原创,分歧难免产生,除了排练我渐渐不再与他们交心。就算钟竹语不插手,解散也是迟早的事情。”
“后来我转学,我们当时是两男两女嘛,”他解释补充一句,“他们三个改不出来什么东西了,可能是意识到了我的重要性?刚转学那阵子反而是联系最热络的时候,就没有解散。他们得知我拿到了北服的合格证之后,还说一起去北京念书。北京和石家庄,多少个乐队的发源地,我当时觉得,我们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