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微微一笑:“他说他不够勇敢。不够勇敢吗?也许他曾经是?我只让阿行一人回来,他选择随他一道,并且主动来见我。明知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我居高临下的审视、质疑、呵斥、刁难甚至可能是大发雷霆要他离开,无论我是哪种态度,他既然选择站到我面前,说明他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要面对面告诉我他的坚定。”
“他们已年近三十岁,不是三岁的小宝宝。要什么与不要什么,自己心里自然有数,成年人需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他担起来了。”
“他难以启齿的原因,我了解,”她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两束花,钟悯送给女儿的那一束是粉玫瑰,“阿行有没有同你讲过。”
没有,从未提起除了他本人之外的任何事。
“那就是同你们爸爸一致,不想让其他问题来模糊他的本质,你不知道就继续不知道吧,不要问他们,我也是再三保证你们父亲才肯同我说。”
“他的简历我看了许多回,走到现在全凭自己。尽管早年见过面,他从未找你们爸爸寻求过任何帮助。曾深陷泥沼却从不囚于泥沼,独自走至现在尤其不容易,dc榜单排名一升再升,这样一个人在哪个领域都会大有所为,值得尊敬。”
随即她又叹了一口气:“其实,阿行背后的家境对他来说,说是灾难也不为过。”
梁奉一手边是方也近三个月的财务报告,全球销售额大涨18至10496亿欧元,中国所处的亚太市场表现最佳,最新市值约为1087亿欧元。
“已固化的阶级与已决定的出身,皆是历史与命运的产物,仅凭个人努力无法撼动壁垒,如何看待它便是重要。过于重视会自卑,过于轻视会飘飘然,最合适的态度正如他所言,不卑不亢,该存在的让它存在,正视它、平视它。他非常聪明,真理永远站在对的那一边而不是弱的那一边。同理,该发生的让其发生,他所经历过的事情,我们也要正视、平视,伤疤就是伤疤,赋予再多的意义也是伤疤,不是弱者的借口,更不是勇士的勋章。不能因此而区别对待,你爸爸和andrew经历过的流程他一项不会少。”
“如果你和阿行身上没有流着方家的血液,也许你们要自由一些,关在笼子里的鹰隼永远被剥夺了飞的权利,”她早已了解后代的命运,“拥有越多责任越大,我们一向不养纨绔,你们的一生注定要为‘拥有’背后的责任所累,你们的伴侣也因此需要经历重重考验、也许需要放弃一些东西,但是,”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夜色同样落在女儿的肩上,方非与方重行做了同样的动作,上前闭合窗帘。
“爱神不会亏待愿意为伴侣着想的人,”她转身拿起桌上的花束,“妈妈也不会。”
“奉一,”方非点点女儿桌上的便签,梁奉一立刻拿起笔来,大boss即将发号施令。
第一,将钟悯的号码给妈妈一份;
第二,拨电话回去,让管家拟定明晚家宴的菜谱;
第三,物色一张精美的卡纸,妈妈要手写家宴邀请函;
第四,今晚和明早不要再联系他们两人。
“还有,”
第五。
“今天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一阵子有些唐突了。跟你爸爸说选好一瓶香槟,明天为钟悯接风洗尘,”她打算离开赴一场应酬,“毕竟他走了很远的路。”
“好的妈妈,”梁奉一正在执行第一个待办事件,“小钟电话已发您,马上给爸爸致电。”
“好,”她点头,“对了,你和andrew的考验期是多久?”
“他在您和爸爸这里的时间是一个月,我在他父母那边是二十五天。”
方非嗅一嗅手里的花,应声好:“阿行,是好儿子、好弟弟、好下属、好上司、好伙伴,那他是不是一位好伴侣呢?我们的视角是缺失的。倘若他由于手中拥有的东西比别人多而骄傲自满,说明我们家的教育模式出了巨大差错,我不仅要罚他跪,爸爸妈妈也要面壁思过。”
“我需要看看我的儿子值不值得他如此坚定的选择。如果阿行有过失,我会直接了当地告诉钟悯:方重行不是你命中注定的伴侣。总之,希望他们可以给我一个惊喜。”
……
街道灯火辉煌,隔着衣料方重行也知道身旁人在颤抖。
行走步伐同频,手臂摆动同频,沉默亦同频。与母亲对峙的时候窗外又落雨,路湿哒哒的,鞋底粘残雨连绵成片。
脑海空白成一张纸片。浑浑噩噩进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解锁,而后他重新抓住钟悯的手,拉开车门抢着挤着将他推进去,随后抢着挤着打开双臂,不由分说将对方按至怀里。
“萨沙,辛苦了,我爱你,我爱你,”他的手抚在他后脑,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对方额头上,殊不知揽在对方肩膀的手也在抖,“特别好,真的,特别好。”
钟悯也严丝合缝地牢牢桎梏住他的腰,外部衣料残存的寒意令人哆嗦,嘴唇上下打着架,一个字节也发不出。
面贴面的姿态,自然放不过对方的任何一个微小动作,方重行摩挲着他:“冷吗?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大衣揉成一团糟,怀里的人仍在颤,他紧紧抱着他,如同捧住自己遗失的一部分,珍重再珍重:“好些没有?”
冷热交替着占据身体温度主导权,冷冷热热,热热冷冷,鬓角因此渗出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