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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1作者原注:这是日本女子已婚的证据。

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在什么状态之下写这封信给你,你总不会猜到罢?我把s夫人的金镯当了五十块钱,我现在坐在往东京的三等车里,火车已经过了横滨了。地震的惨状不到横滨来是想象不出的。大建筑的残骸如象解剖室里的人体标本一样,一些小户人家都还在过着天幕生活。我在这外面的镜子里照出了我自己的现形,我自己内心中藏着的一座火山把我全部的存在都震荡了。我的身体只是一架死尸,火车是我的棺材,要把我送到东京的废墟中去埋葬。我想起我和瑞华初来日本时,正是从横滨上岸,那时四围的景物在一种充满着希望的外光中欢迎我们,我们也好象草中的一对鹿儿。我们享乐着目前的幸福,我们计划着未来的乐园,我们无忧,我们轻快。如今仅隔十年,我们饱尝了忧患,我们分崩离析,我们骨肉异地,而我更沦落得没有底止。废墟中飘泊着的一个颓魂哟!哭罢,哭罢!……窗外是梅雨,是自然在表示它的愁思。

我随身带得有一瓶息安酸,和一管手枪,我到东京去要杀人‐‐至少要杀我自己!

我最遗憾的是前年在她门上揭下来的两张字条在我跳海时水湿了,如今已不见了。一年多不见,她的姿态已渐渐模糊,只有她的眼睛,她的睫毛,是印烙在我灵魂深处。我今生今世怕没有再见她的时候了!平心想来,她现在定然是幸福,至少在物质上是幸福。她坐二等车到东京来作蜜月旅行,在现在这一瞬间,或者是在浅草公园看电影,或者是在精养轩吃西餐,她的心眼中难道还有我这嚼糖块的呆子存在吗?可怜瑞华写信来还要劝我和她结婚,我真好幸福的donjuan1哟!……

1作者原注:唐璜,西班牙传说中的一位风流人物,转变为&ldo;花花公子&rdo;之意。

拜伦有长诗《唐璜》一首,以之为主人公。

好了,不再写了,坟墓已逼在了我的面前。

1924年8月18日

《lobenicht的塔》作者:郭沫若

1787年的初夏,老教授康德已经满了六十三岁了。这是他《第一批判书》出版后的第七年,他正在从事于《第二批判书》的写作的时候。

在这时候康德教授已经买了一座房子,在奎涅司堡(konigsherg)城外的公主街(przessst)上。房子是古风的两层楼的建筑,总共有八间房舍。楼下是大厅、厨房和女仆的居室;楼上,一边是寝室和食堂,一边是书房和会客室。还有一间屋顶小房,便是老仆朗培(lape)的住处了。

康德教授在好些年辰以前,便把日常生活定来如象数学方程式一样规整了。他十点钟就睡,五点钟起床,夜间只睡七个钟头。在他起床之前十五分钟,老仆朗培定要来叫醒他;他不起床时,朗培是不能离开他的床边的。

这一天清早,正是四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老仆朗培从屋顶小房走下,走进了康德教授的寝室里来,寝室正中安放着一张寝床,床畔有一个放灯台的小桌,放衣服的木橱,除此之外四壁都堆着些书籍。东面唯一的一垛玻璃窗,玻璃已经污秽成半透明体了。灯火已经熄灭,室里的空气是异常滞郁。

朗培走到床前,用手把蚊帐卷起来,一个正三角形的颜面侧睡在枕上,枕边展放着一本书,是卢梭的有名的小说《爱米尔》(eile)。

‐‐&ldo;先生,先生!起床的时候了!&rdo;

朗培叫了起来,但是他的主人不动。他只得又叫了几声,只是他的主人从鼻孔里哼了一下,打个翻身又转向后面去睡着了。

朗培没法只得用手去推动他,好容易才把他主人推醒了;但是等他抬起半身来,搓了搓眼睛,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又倒下去了。

‐‐&ldo;不行,不行!你今早会搅迟,你会自己破坏了你的规则。&rdo;

‐‐&ldo;今早饶我一次罢,我是没有睡足,我昨天晚上读了《爱米尔》,弄到十二点后才睡了。&rdo;

‐‐&ldo;不行,不行!你不守你自己的规则,我不能不遵守你的命令。&rdo;

康德没法,只得起了床来,蹑着拖鞋,便走出房门去了。朗培在他背后替他开了窗门,流通空气。

康德嗜读《爱米尔》并不是徒作消遣;这部书在他的精神上要算是重生的父母呢。

他自己说过:他从前只是一个学究,他为知识欲所迫,不足时觉着好奇心的不安,有进步时便觉得满足。他那时以学问为人类的光荣,他鄙屑一切无知的庸众。……但是卢梭把他引回了正路来,那种盲目的偏重从他心头消逝,他知道尊敬人,他知道假使他的探求在人权的恢复上不想有什么贡献时,他会比寻常的工人还要没有用处。

他是这样地尊敬卢梭。卢梭的书他大概都是读过。二十年前《爱米尔》才出世的时候,他读得几至废寝忘餐,把讲义迟延了几天,把每天午后七点钟一个钟头的哲学路(phiiophischecang)上的散步都中止了。他的数学方程式一样规整的生活,就这样破坏过一次。

他平生所最尊敬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牛顿,一个便是卢梭。牛顿指示了他以头上的星空;卢梭指示了他以心中的道德律。

他在七年以前把他前半生的科学的研究倾注于《第一批判书》,他现在正在从事于实践理性的第二批判;但他在最近一月以来不知道怎样他的思想总是不能统一,他好象失却了他的目标一样。知识欲望的抬头和实践理性的优越感,这是苦恼着他的两个刑具,他近来渐渐烦躁得不能忍耐了。

他回忆起二十年前读《爱米尔》时候的那种陶醉的神情,那种受着湛深的启发的灵韵,不禁自行欣羡起来。他在昨天晚上散步回来之后,又重把《爱米尔》来翻阅,不知不觉之间竟读过了夜半,他才疲倦着入了睡乡;到朗培来唤醒他时,他不过才仅仅睡了四个钟头的光景。

他经不起朗培的催迫终竟起了床来,但他烦乱的脑筋因为睡眠不足的原故愈加烦乱。他隐隐恼恨着朗培的不通方圆,他想发一阵脾气,但又苦于没有事情借口。

他起床后素来是不脱寝衣和寝帽的,他在寝帽上面还要加上一顶三角形的风帽。

他走下楼去盥漱毕了,又上楼走进他的书房。他这书房有两堵窗子,一堵南向,一堵东向,窗下各有一张书桌,上面堆着许多书籍和稿件。几张小小的坐椅。西面的壁上挂着一张卢梭的肖像‐‐这是他书房中的唯一的装饰品呢,下面放着一张麻布面的梭发。北面一个木橱,壁上钉着寒暑表和晴雨表。

他从西北隅的狭门走进书房,先去推开了东窗。远远的天上正涌着一片红霞,太阳是准备着上升的时候了。城里的尖塔参差地耸在天空,有多少已受着太阳的第一光箭。城下的濠水碧绿而带黝黑的神情,几只白鹅徐徐地在水上浮泳。楼下的小园中几丛玫瑰寂寞地开着些粉红的鲜花,东南角上的一株无花果上,拇指般大的果实安睡在厚肥的碧叶下面。一切都很自然而平静,只有康德教授的脑中却好象藏着了一座火山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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